这一缕神识隐藏的非常深,而且蛰伏不动,只是读取李京平看到和听到的信息。他知道这皇城之中卧虎藏龙,一个不小心恐怕就要前功尽弃,小心驶得万年船,谨慎一些总是好的。李京平进入寺庙后,便一直向后面走,一路穿过几座大殿,直接来到最后面的禅堂所在。当他经过一道月亮门的时候,终于被两名中年和尚拦住了去路,其中一个高个的和尚道,“施主,后面便是禅堂了,外人禁步,上香还请前面去。”
李京平站住身形道,“烦劳师傅通报上行大师,便说李京平来访。”
那高个的大和尚闻言双手合十道,“原来是师祖的客人,还请稍等片刻。”随即便转身走向了禅堂。
没过多久,那大和尚便出来了,对李京平道,“师祖有请。”随后让出了身后的路。
李京平道,“多谢师傅。”便跨步继续前行,看来已经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了。
往前沿小路前行,终于来到一处小院前,那小院用竹篱笆围成,大小不过十丈宽窄,院内种了一些修竹,竹影背后是一间茅草屋,和这天云寺的恢弘大气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篱笆门没有关,李京平却站在门口没有直接进去,而是朗声道,“晚辈李京平拜见上行大师。”
“李施主请进吧。”茅草屋中,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听到这声音允许,李京平方才迈步走了进去。随着李京平的视线,余渊也看到了这茅草屋内的光景。只见不大的茅草屋内,只有一张矮几,上面放着一个木鱼,一个香炉和一盏油灯。地上则摞着几堆经书,在经书围绕之中,盘膝坐着一个老僧,那老僧长眉低垂,面容消瘦,双目紧闭,如同枯木。李京平进到屋内,躬身施礼,“按照大师的安排,晚辈已经从旋涡之中脱身,此次前来是专程道谢的。”说罢伸手入怀,掏出一个四四方方的巴掌大小的盒子,放在矮几之上,却并不打开,而是垂手而立。也不知道这老僧是何等来历,能令一个朝廷二品大员如此拘谨。
等李京平将那盒子放下后,老僧方才开口道,“我与你指点迷津,岂是贪图凡俗之物?你拿回去吧。”
“大师,若不是您指点晚辈向陛下推荐余长风,恐怕此时晚辈正寝食难安,如坐针毡啊。晚辈只是略表心意,还望大师收下。”说着,他伸手将那放在矮几上的盒盖掀开,露出了里面之物。在黄绸之上,竟然放了一小节洁白如玉的东西。“大师,这是八百年前,虚云高僧的指骨舍利。对您参悟枯荣神功有莫大的好处,还请收下。”
那老僧闻听,紧闭的双目这才悠悠睁开,垂目看向了那节指骨,长叹一声道,“纵然修为通天,也难逃六道轮回,留下臭皮囊,竟然任人把玩,虚云又如何,我又如何?不悟大道,终究是镜花水月。老夫已经绝了以武入道的念头,正专研佛经,准备以心入道。这舍利子你拿回去吧!”
李京平面上露出失望之色,却不敢违逆,点头道“晚辈遵命,既然如此,那就不打扰大师修行了,晚辈这便告辞了。”
闻言那老僧点了点头,并未说话,而是双手合十道别。
藏在李京平神识中的余渊也不由一阵失望。原本他初听到是这老僧指点李京平推荐父亲进京后,心头一惊,同时也是一喜,虽然不知道这个老和尚的身份,但终究是查到了一点幕后黑手的蛛丝马迹。本来以为二者的谈话还能透露出更多的内容,却没想到如此就道别了。情绪上多少产生了一些波动。而就在这个时候,那个老僧突然开口怒喝一声,“谁?”
这一声虽然声音不大,但却直入灵魂,差点直接将余渊那一丝神识震散。
李京平也是一惊,转过身来诧异的看着那老僧问道,“大师怎么了?”
此刻余渊借着李京平的眼睛看到那老和尚已经睁开了双眼,一双眼睛竟然闪着一绿一黑两道光芒,如同刀子一样,向余渊的神识袭来。余渊赶忙将神识收回,瞬间回归到了自己的意识海中。切断了和李京平的联系。随即,他感觉到一个强大的神识笼罩在天云寺的上空,如同一个巨人在俯瞰四方,余渊连忙收敛心神,将所有修为都压制下来,仿若寻常百姓一样,靠在马车的车辕之上假寐起来。随即一道神识从他身上扫过,若不是他的意识海已经进化,修炼出了自己的世界,此刻他所有的秘密必然无所遁形。那神识从身上滑过,他整个身体和灵魂仿佛经历了一次深度扫描一样。好在余渊藏的够深,对方并没有发现什么,很快便略过了他。
余渊此刻心中已经是震惊无比。那神识修为比自己还要强悍三分,而且那老僧的一双阴阳眼,令他至今还心有余悸,绿色代表生命,而黑色代表终结,被这样一双眼睛看过来,就如同在生死之间穿梭了一趟。这皇城之中果然藏龙卧虎,就算自己加倍小心,还是差点没着了道。这老僧的修为是自己到目前为止遇到最高深的,什么钟有报、蒋道礼,甚至那盛奎尔在其面前都是不堪一击。甚至他自己都没有一战的勇气。他不由的后背升起一丝凉意。幸好自己前段时间白无相和贾风指联手给自己上了一课,否则以自己那时候的心态,绝不会如此小心,此刻恐怕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他抬起手擦了一下额头并不存在的冷汗,心中暗自决定,这天云寺以后非必要绝不踏足半步。除非自己修为再次提升。随即他也决定要让不知堂好好查一下,这玄元境界之上,是否真的还有一个修为体系。就在他心中盘算的时候,那李京平已经从寺门中走了出来。他连忙上前将马凳摆好,却并不说话。李京平脸色不太好,估计那老僧可能是和他说了些什么,余渊就不得而知了。李京平上车后说了句,“回府。”
余渊应道,“是。”
马车启动,直奔李府而去。整个过程中,余渊并未多言多语一句话。这也是后世的为下属之道,作为下人绝非是奉承主家就好,而是要把握住时机,少说,说精,这才能令上司另眼相看。回到府中,李京平交代余渊自己休息去吧,有事情管家会通知他,这才转身去了书房。
余渊也回转李润身的小院,因为是临时借调,所以住处一切都没有改变。倒是回去的时候李三正在屋中,见余渊回来一顿奉承,毕竟作为一个下人来说,能够给老爷当车夫,比起给少爷当跟班来说更有前途。余渊只是笑着点头应付。
一连三天,这李京平除了上朝,去礼部点卯,还去了一次左丞相孟乘风的府上,出来后又去了兵部尚书胡传庸的府上。余渊不敢再用神识监听之法,谁知道这皇城之中还有什么高人存在,一个不小心恐怕就是万劫不复。只能从这些信息中自己分析。那李京平在孟府只停留了一炷香的功夫,余渊推测此人应该是孟乘风一系的,此去孟府大概率是接受孟乘风的命令而去,否则不会这样快便出来。而在胡尚书府上,则停留了一个时辰,这说明二人定然是在商讨什么事情。将整个事情串起来看,至少知道李京平和胡传庸都是孟乘风的人,而他们商讨的事情绝跑不出少布使团来访。再深入分析,一个礼部尚书和兵部尚书在一起商量事情,不外乎就是战与和的问题,从中可以看出,沧海皇帝此刻对于是战是和也心中忐忑,二者在北方撕扯多年也没有个结果,沧海国一向不怕战。如今却有了和的想法,不是国力衰退,就是另有大事发生。暂时信息就这么多,余渊即便是智计过人,也只能推测出这些大概率的结论。毕竟分析消息,也是要有基础数据的,他手中的基础数据太少了。
期间他回了一趟路拾来那里,得知往栖仙派的信件已经发出去了,估计李传智和莫灵川这几天就要到了。而令他意外的是,路拾来短短几天,便在南城盘下了一间当铺,作为他的第一个情报站。余渊意外的不仅仅是因为路拾来做事雷厉风行,而是他如此五大三粗的一个汉子,竟然心细如发。首先是选址的问题,南城住的都是平民百姓,作为情报网,最初的基础,定然是平头百姓,车船店脚牙这几个职业是构成消息网的主框架,只有主干稳定了,然后才能发展高层。所以,南城是这张信息网建立的最佳地点。其次是这买卖的选择。一般人以为,收集情报最好的地方便是客栈和酒楼。不过那是对已经构成信息网的组织来说。对于新建信息网,最好的地方莫过于当铺。进当铺的人大多是生活所迫,方才典卖物品,算是一群走投无路之人。这时候只要稍稍给予一点资助,便能够以最小的成本拉拢人心。当然这些只是初步的招揽底层人员,后续还要进行筛选和培训等等途径方才能够打造出真正的信息网。就当下来说,路拾来做的已经很好了,余渊自问,就算是自己来做,也不过如此。当下心中对路拾来也更为放心。交代了一些事情后,便离开了,安安心心的当他车夫去了。
这天午后,余渊刚刚吃罢午饭,这边管家便传来口信,让他下午出一趟车去孟府。左丞相孟乘风的长子今日要举办一场笔会,广邀官宦子弟参加。李润身虽然不学无术,但好歹也是堂堂二品大员的独子,自然也在受邀之列。李秀吉同样也收到了邀请,不同的是孟小姐发来的请柬。这种笔会在贵族子弟之中并不少见。李秀吉自己就举办过多次。也算是这些贵族子弟之间的一种社交。即便是平日里政见不合的那些官员也不禁止自己的孩子参加这种活动,毕竟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谁知道这些小辈日后谁和谁能走到一起去。而为了避人口实,一般这种笔会都是男请男,女请女,到了现场大家倒是可以混在一起交流的。
孟乘风膝下有两子一女。这举办笔会的便是他的长子孟董道,今年三十岁,已经成家立业,现官居翰林院编修。看起来这只是一个正七品的官位,可有一个左丞相的爹,日后的前途还能差了么?况且孟董道自幼便有神童之称,据说七步成诗,过目不忘。
次子孟中道,今年二十七岁,业已成家,却并未入仕途,而是师从当世大儒宋千秋,正在修撰一部名为《尚书新解》的巨着,虽然不是官身,在京城之中的名气却是很大。
小女名孟在藻,芳龄二十,也是孟乘风老来得女,对其特别宠爱。此女据说年幼的时候被一仙姑带走,十岁方才归来。不但容貌明艳,而且文采卓然,听闻已经不在其两位兄长之下。也引来皇城不少贵族子弟的青睐,却被她一一回绝。市井传闻,那沧海皇曾有意将她许配给太子,也是铩羽而归。也有有流言说此女钟情于孟乘风的养子周大邑,或说周大邑钟情于她,总之各种传闻都有。花边新闻从古到今都是市井小民,甚至是王亲贵族的最爱。只不过这位孟小姐轻易不露面,名字倒是都听过,但见过本尊的确实不多。
余渊刚送走管家,这边李润身竟然找来了。“小余儿,小余儿……”李润身人没到声音却先一步到了。对于李润身送给自己的这个称呼余渊是又尴尬又无奈,小鱼儿?还特么花无缺呢!可没办法,谁让人家是东家呢,就是叫他余二狗他也得受着。这几日那金睛兽也调教的差不多了,出去还给他赢了几场。那叫做李四的八哥也和他混的越来越熟,若是在背后听着,谁也想不到这是一人一鸟在对话,余渊甚至怀疑自己在进入这家伙的意识海中时打通了它的任督二脉,造就了一个妖怪出来。此前余渊也不是没有过这种操作,但后面那些动物不过就是开启了一些灵识,比普通同类聪明那么一点而已,像李四这样的,绝对是意外的突变。有了这两个玩伴,李润身暂且放下了对余渊的纠缠,他倒是享了两天清净。这突然来访,余渊估计定然是因为下午去孟府的事情。
果不其然,这李润身肥大的身形刚刚落稳,便开口道,“你小子好大的架子,本少爷喊你你也不应?”
余渊连忙道,“哪有啊少爷,我这不是正准备出去迎接你么。”
李润身倒也不多计较,“大手一挥道,今日下午你将我送到孟府后,便跟着我进去。”
“为什么?”余渊脱口问道。
“嘿嘿……我要带李四过去。”李润身一脸嘚瑟的笑容。
余渊当下明白了,这小子是要带那只八哥去显摆一下,让自己跟着照应的。当下心中腹诽,“纨绔就是纨绔啊!”口里面说道,“少爷,人家是笔会,你带李四去……”
“怎么了?少爷我就带李四过去,让他们见识见识,斗鸡遛鸟也有学问。”
听李润身这么一说,余渊心中也明白了,这小子定然是平日没少受那些勋贵子弟的笑话,今天这是想要让李四这只灵鸟给他争口气的。当即也不多说,点头应是。余渊猜的一点不差,那李润身别看平时吆五喝六的,可实际上在太子党这个圈子里混的并不开心。那有些学识,自命不凡的一伙每日里除了诗会就是游园,下了酒楼便上青楼,连嫖娼都要讲究点个艺妓。自然瞧不上李润身这种不学无术之人。而另一伙则是彻头彻尾的欺男霸女之徒,几乎是无恶不作,无法无天,李润身也不愿意和他们在一起。最终的结果便是李润身成了蝙蝠一样的存在,飞禽走兽都不待见他。简直就是古装版的孔乙己。这一次他是打定了主意,要让那李四给他争脸的,为此他还教会了李四一首花重金买来的诗,准备让这个“鸟人”吟诗来羞辱那些以往瞧不起他的附庸风雅的公子哥。至于这诗的内容么,他只知道价值十两银子,应该算是好诗了。这可是李三费尽心思才淘来的。
交代完了余渊,眼见着时间也不早了,李润身也回去换衣服,准备出发了,毕竟今天可是要露脸的,定然要穿的拉风一点。余渊倒没有什么可准备的,不过是一袭青衣小帽,整洁利索就好。说实话他也想见识一下,这些公子哥,大小姐的笔会是个什么情况。
大约申时刚过,这边管家便喊他套车准备出发了。余渊连忙起身,将云中白和雪中白套上,这两天雪中白经过调养,已经痊愈了。当余渊赶着马车来到正门前的时候,张甲已经赶着另外一辆马车,停在那里了。在余渊等着李润身的时候,李府的五小姐李秀吉也带着一个小丫鬟走出大门,登上了那辆车子。而随后李润身也架着李四走了出来,他故意没有带笼子,将李四就这么放在自己的肩膀上。让余渊跟着他就是怕这鸟儿临时起意飞走了。
等李润身上了马车后,余渊轻轻在云中白的屁股上拍了一下,马车便沿着大路前行了。孟府的路他自然熟悉,将意识传递到云中白脑子里,也不用控制,那马儿便自己撒开四蹄跑了起来。后面张甲驾着车子紧跟着。一路直奔孟府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