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灵顿的草坪修剪机碾过雨后泥泞，陈东兴蹲在场边数着草皮缝隙里的蒲公英——七朵，和上周被雪藏的训练天数相同。卡瓦略的球鞋突然闯入视线，鞋钉沾着里斯本特产的火山灰，在晨光里泛着铁青色。「教练让我们练交叉换位，」葡萄牙人用脚尖挑起皮球，「但你的眼神像在看三十米外的垃圾桶。」
理疗室的紫外线灯管换了新，张明月在陈东兴的康复档案上画满星号。某个深夜他撞见她用手术刀划开旧护踝，黑色纤维里竟藏着半枚生锈的定位芯片。「2018年青训营的追踪器，」她将金属残片抛进废料桶，「有些东西腐烂了反而更安全。」
对阵纽卡的赛前发布会，安切洛蒂的咖啡杯底黏着撕碎的报价单。意大利人用指节敲击桌面的节奏，竟与卡瓦略耳机里的法多民谣暗合。当记者问及「自由人实验是否失败」时，仓库顶棚漏下的雨水恰好滴在战术板「伪九号」的字迹上，晕染成一只振翅的灰鸽。
比赛第38分钟，对方后卫的鞋钉卡进陈东兴的碳纤维板裂缝。他单膝跪地调整护具时，瞥见南看台的小女孩正用荧光笔在父亲手臂上画战术符号——歪扭的箭头指向对方门将胯下死角。起身瞬间，卡瓦略的过顶球如手术刀划破雨幕，陈东兴俯冲的轨迹与小女孩笔尖的荧光路线完美重合。
更衣室的取暖器喷出焦糊味，林小满在战术板上复现进球路线，马克笔突然没墨。「2013年鲁尼也这么绝杀过，」范德文扔来备用笔，荷兰人手机屏保上的女儿涂鸦更新了：爸爸和兴哥哥站在裂开的奖杯里。
深夜的仓库，卡瓦略用橄榄油在生锈铁门上画战术路线。「十九岁那年我在本菲卡b队，」他的指尖在油渍里拖出银河状纹路，「总把教练的骂声听成海鸥叫。」陈东兴忽然发现葡萄牙人后颈有块旧疤，形状竟与南看台破损的栏杆焊接点相似。
联赛杯半决赛的暴雨中，陈东兴在角旗区捡到小女孩遗失的塑料戒指。当卡瓦略主罚的角球旋转着坠向禁区，他忽然将戒指弹向近门柱——金属与门框碰撞的脆响惊飞一群灰鸽。足球撞入网窝时，对方门将的咆哮混着场边父亲们的啤酒罐倾倒声，奏成荒诞的交响。
安切洛蒂的战术板在赛后更衣室神秘失踪。监控录像里，最后触碰它的竟是来送能量胶的青训队务汤姆。少年运动包侧袋露出半截荧光棒，与南看台加油牌是同款柠檬黄色。
货轮汽笛响彻曼彻斯特港的雨夜，陈东兴在码头集装箱间颠球。卡瓦略遗落的训练背心被海风卷到锈蚀的起重机顶端，像面投降的旗帜。当他攀上铁架取下衣服时，掌心蹭到的铁锈与十四岁在渔村灯塔蹭到的海盐结晶，有着同样粗粝的触感。
东方既白，第一班电车碾过轨道溅起水花。陈东兴在更衣室镜前贴上最后一块肌效贴，镜面倒影里，卡瓦略正用葡语教汤姆说「海浪永不背叛港口」，而南看台破损的栏杆上，不知谁用油性笔写下句模糊的谚语——
「真正坚固的桥，都从裂痕处开始重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