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涛突然觉得眼前的画面很温馨,如果他俩以后都像现在这样和和气气就好了。
林涛蹲下身子,近距离打量着山魈,浑身黑毛,差不多有半拃长,沾了不少苍耳。
身高大概一米四五左右,前肢很长,虽然只有一条腿,但却极为粗壮,感觉一脚能踢死牛。
更奇怪的是它的脚跟人相反,居然是脚后跟朝前,而且无论手指还是脚趾,都只有三根。
村长用锄头把山魈翻了个面,只见它胸口被打成了马蜂窝,鲜血正汩汩地往外流,眨眼工夫就积了一大滩。
村长叹了口气:“如果它腿没受伤,林涛不一定打得中它。”
林涛借着月光定睛一看,它的腿果然有一大片光秃秃,伤口已经化脓,密密麻麻的蛆在里面蛄蛹。
林涛原以为山魈是因为只有一条腿,所以落地才不稳,没想到居然是因为腿受了伤,应该是被胖墩儿家的大狼狗咬伤的。
村长媳妇眼中泛起泪花,神情像哭又像笑:“这下好了,心里的大石头总算落地了,一天到晚再也不用提心吊胆了。”
村长悠悠道:“肚子饥了,想吃烙馍了。”
“行,我现在就给你做。”
村长媳妇用手背抹了抹泪,当即朝屋里走去。
村长朝母亲的背影喊道:“多嵌点葱花。”
林涛一时有些发愣,村长大半夜突然要吃烙馍,而村长媳妇居然答应了?
这放在以前想都不敢想。
林涛突然也觉得有点饿,喊道:“婶,我也想吃。”
村长媳妇温柔地看着林涛,脸颊还有泪光闪烁:“想吃可以,待会儿烧火。”
第二天,冷清多日的家里突然热闹了起来。
村里人得知村长打死山魈之后,一股脑儿涌到村长家来看热闹,你一言我一语,对村长好一顿吹捧。
“村长真夹斯(方言,意为非常厉害),一枪就给山魈撂倒了,民兵排长不是白当的。”
“废话,村长当年可是代表咱公社参加县民兵大比武,拿了第二名。”
“门栓这么多年没摸枪,手居然没生,不服气不行。”
当然也有例外,胖墩儿家里人、胖墩儿母亲甚至指着村长破口大骂:“村长你个狗日的,有枪你不早拿出来?等大家娃一个个都死完了,轮到林涛了,你才舍得把枪拿出来?”
“话说林涛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你就这么护着他?”
“总不能是你私生的吧?”
严泾母亲附和道:“就是,没见过心这么扎实的人,娃好歹给你叫大哩,你就眼睁睁看他叫山魈害死,你良心能过得去?”
帅帅村里人虽然没说话,但沉着脸站在旁边,不知道的还以为村长刨了他家祖坟。
仨人站一块,实在让人想不到她们前几天还骂得死去活来。
村长媳妇气不过,回骂道:“真是麻胡蛋,要撒泼回你屋撒去,山魈把你娃害死,又不是……”
话未说完,就被村长撴到一边,低吼道:“回屋去!”
胖墩儿母亲仍然喋喋不休:“太自私了,就没见过这么自私的人!”
村长媳妇踮着脚,抻着脖子,越过村长的肩膀还嘴道:“谁自私?”
“你把鞭炮都买光自私不自私?”
“叫你匀给其他村里人一点都不愿意,还有脸说别人自私?”
“叫你回屋没听见?”
村长伸出大手,把村长媳妇揎到屋门口。
村长媳妇不肯进屋,狠狠瞪着那仨人,胸口起伏不定。
村长回身走到她们跟前,心平气和地讲起了道理:“话不是这么说哩,枪是我爹埋的,我压根儿就不知道。”
“昨儿我爹才上我屋跟我说菜地还埋把枪,叫我刨出来使唤。”
“他也是才想起来这茬,要不我能有枪不用,跑那闲腿上公社寻公安?”
“花那闲钱上供销社买鞭炮?你都好好想一想,我是不是说空?”
五奶拄着拐棍叹息道:“都是命。”
春芳婶一边纳鞋底,一边接口:“对着哩,命里该有这一难,自己躲不过去,怨不了人家。”
勇伯磕了磕烟袋锅:“你几个太不像话了,村长相当于给你几家报了仇,你们没提着鸡蛋过来感谢人家就算了,还上人家屋里闹,我都不知道你们脑子是咋想的?”
其他村民纷纷出声力挺,她们几个顿时蔫了,转而嚷嚷着要把山魈剥皮吃肉,以消心头之恨。
村里人看热闹不嫌事大,纷纷大声叫好。
村长淡淡道:“你们谁想吃肉,尽管拉走就是,我没意见。”
“只不过有句丑话我要说在前头,以后山魈要是有同伙再来报仇,你们别怪我就行。”
“枪我明天就上交政府了,到时候寻我也没用。”
村里人七嘴八舌嚷嚷了一阵子,纷纷散去。帅帅家里人、胖墩儿家里人最后才骂骂咧咧地从村长家离开。
临走之前,还狠狠踢了山魈几脚。
当天下午,村长用架子车把山魈拉到后坡,挖了个坑埋了,林涛还撒了土。
回忆结束之后,这些东西都是当年的事情了。
可以说,如果不是严泾当年提起这事,林涛以及村子里面很多人,怕不是早就将这事给忘记了。
算起来,这事其实也挺让人唏嘘。
当时村子里面,总共有四五个孩子跟他玩得还挺好。
由于山魈那事,现在也就只剩下林涛和严泾两人了。
如今严泾提起这事,摆明了就是想要说起,林涛跟他的关系,其实不应该只从后来喝酒开始算。
就连小时候一起经历的山魈一事,都算是一种恩情。
林涛没再说什么。
严泾还以为林涛这是对他有了些许动容。
便接着说道:“涛子,如今咱们也算是好不容易能走到现在,当时多亏了村长那一把枪,才能让咱们两人幸免于难。”
林涛挑眉。
“所以,看在小时候的事情上面,村子里面至少有很多户人家都因为郑伟光吃不上饭了。”
“你现在是要站在郑伟光那边,还是要站在村子的人那边?”
林涛这话,直接打断了严泾接下来所有要说的事情。
严泾不敢置信。
林涛说这话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