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车摇摇晃晃回了村，牛叔摸着老黄牛的头，大家都下了车。
“云妹子，别理会他们，过好自己的生活比什么都强。”
活了大半辈子了，他好像也成了老黄牛。村子虽然小，村里的人却各有各的心思。他们总归已经是半截入土的人了，老了，但是看人却看得清。
日子该过成啥样儿，大家心里门儿清着呢。
“害，牛大哥，我都知道的。我不会放在心上的。”
和牛叔谈了两句，云素艺就和家里人一起往回走了。
黄土村对于她这个外来者来说并没有什么归属感，对于胡以南和胡以北来说却不一样，是他们生长的地方，不是没有必要的话，她也不想让他们离开。
“娘，咱家的小车呢？”胡以南老远看见弟弟和娘他们回来，却没有小车，扯开嗓子就开始喊。
“留在亲家母家了，”云素艺转过头对正在洗菜的韦秀秀说：“秀秀，明天我们全都去镇上，你娘叫我们明天去吃饭。”
“真的！”韦秀秀平时都还很文静，此刻听着却有些雀跃欣喜。
她从出生到嫁人，都是家里人捧着宠着的，她喜欢回去见到爹娘他们。
“是啊，明天招娣还有以南跟我摆摊，这些天也挣了些钱。秀秀就拿些跟以北去买些你爹娘，你兄弟喜欢的。对了，大妞也去，给童童也买点东西。”
说到底，做了这么久的亲家，只有韦秀秀这个女儿知道韦家喜欢什么。之前的胡家人都只想着从人家那里捞好处。
韦秀秀也有些感动，她是做女儿的，每次回去那东西心里也觉得对不住爹娘。难得婆婆愿意把辛苦挣的钱给她拿去给娘家买东西，这是在给她撑着呢。
可是看向冯招娣，韦秀秀还是抑制住了自己激动的心情。同样在这个家里耗着，自己可以拿公中的钱给娘家买东西，可大嫂也没有，这……
“今天就多做一些，明日人多能多带一些。”云素艺看了看剩下的食材，“秀秀，今晚你做饭吧。招娣，过来我跟你说两句话。”
韦秀秀有些担忧地看了看冯招娣，冯招娣示意她自己没事。胡以北和胡以南也不说话，出门去找事情做，就连大妞都自己去厨房帮忙了。
“娘，你要跟我说啥啊？”冯招娣低着头，两只手绞着身上的衣服。
“招娣啊，你娘家那边，娘就不便多说了。但是你放心，秀秀有的，大房也有。这次秀秀用多少钱，娘都算出来给你一份儿。你要买东西也好，给大妞做嫁妆也好，都是你的。”想起冯招娣的娘家又是一件糟心事儿，冯招娣也是个可怜人。
“啪嗒——”
泪珠子掉到了地上，这个家里冯招娣是和云素艺一样执拗要强的人。
但她一开始不是，学着泼辣，学着霸道也是她觉得这样是保护自己的法子。
“娘！”冯招娣抿着嘴巴，嘴唇却控制不住颤抖，“娘，我没啥意见，我知道的，我都清楚。”
云素艺叹了一口气，拍了拍冯招娣的肩膀，让她靠着自己。
“你叫我一声娘，嫁到我们家里，就是我的女儿。你和秀秀都是，娘知道你没想法。可是该你有的，娘是一定要给你的。”
听到这话，冯招娣僵了一下，随机抱住了云素艺，来到这个家是她最正确的决定。
“招娣，没事儿，都过去了。别哭了，一会儿大妞看了笑话哩！”
冯招娣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咋了，大妞能对着我这个娘哭，我也能对着娘哭啊。”
看她是真的好些了，云素艺才拍拍她的手，“行行行，招娣要怎么哭都行。但是要吃饭了，先洗了脸，咱们吃饱了再哭！”
“娘~”
“好了好了，不笑话你了，咱们出去吧。”
走出了房间，一个笨拙的身子一晃而过。
“呀，娘，你出来了，我刚想叫你吃饭呢！”胡以南挠了挠头。
这憨货，刚刚躲得那么慢真当她老了看不见？
算了算了，大儿子虽然憨，但是还是关心媳妇的。这不，眼睛还在往冯招娣身上瞟呢，这是担心自己说教？
啧啧啧，可惜招娣正低着头擦眼泪呢，没看见。
“是吗，那我去看看。”云素艺往外走着，看破不说破，哎，自己真是个善良的人啊。
等着云素艺走了，胡以南才走到自己媳妇身边，“招娣你咋眼睛那么红呢？”
冯招娣往旁边一扭头，揉了揉眼睛，“眼睛进沙子了。”
“啊？屋里也有沙子？真是怪了，我去看看。”说罢就作势要进去看看。
冯招娣推了他一把，“还看沙子？我看你就是个傻子！吃饭去！”
胡以南一阵糊涂，傻子？自己不傻啊！
算了，还是去吃饭吧。
吃过了饭，两个妯娌帮着云素艺准备，说是帮忙。其实云素艺已经开始放手让她们俩来了，这是吃饭的手艺，过段日子她就要做其他的事情了。
“秀秀，你老看我干嘛呀？”冯招娣老是感受到韦秀秀偷偷看自己的眼神儿。
就像被猫捉住了尾巴的老鼠一样，韦秀秀惊了一下，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哟，秀秀你不是平时挺能说的吗？今儿个咋说不出话来了？是不是想着明天回家太高兴了？”冯招娣打趣着，做了这么多年的妯娌，还是有些默契的。
“大嫂，你看上去跟之前不一样了。”
“啊？那你看出哪里不一样了？是头上戴花了还是脸上抹红了？”
韦秀秀仔细端详了一下，也说不出哪里不一样，“就感觉你整个人开阔了很多。”
“哈哈哈哈哈我是粗人，只是觉得高兴了很多，心里没那么堵了。”
云素艺烧着柴火，看着火舌肆无忌惮地抚摸着锅底。冯招娣是一个很没有安全感的人，哪怕面上要强。
当有人清晰地让她意识到自己被人爱着，有个接受她的地方的时候，才会安安心心地享受当前的幸福，不再动摇。
这个年代像冯招娣这样的女人还有许许多多，意识不到自己的价值，心放不到肚子里。
一夜好梦。
一大早晨，胡家所有人都起的很早。整整齐齐地向着镇上出发了。
二房两口子和大妞去买东西了，就带着大房两人儿去了镇西。
“咦？云大娘，那小丫头咋没来呢？”
“这个也是你儿子啊？好像嘞。”
“云大娘蛮有福气的嘛，两个儿子，媳妇也漂亮啊。”
云素艺一路笑着跟他们点头回答。
“大妞跟着她二叔二婶儿买东西去了。”
“是啊，这是我大儿子，上次那个是小儿子。”
“是啊，我两个儿媳妇也好嘞。”
镇西的小摊贩更像是住在一个胡同的领居，大家很容易就会混熟。
来到平时摆摊的地方，却不见文婆婆的身影，反而是那个卖面的寡妇和卖包子的夫妻俩。
看见云素艺来了，都打着招呼。
“文婆婆怎么没来啊？”习惯了每天看见那个嘴硬心软的婆婆，突然没看见怪不习惯的。
“文婆婆家里有事吧，之前也是这样的，有时候就会几天不来。”寡妇有些尴尬的说，摆摊到云素艺的身边就是想沾沾光，多卖些。
云素艺家的吃食味道好，又是独一份儿，慢慢在镇上有了名气，来镇西的人就多了。他们也是想离得近一点，能多卖一碗面，多挣些钱。
“云大娘，我在你旁边卖面可以吗？”
“那有啥不行啊，小家伙呢？吃早饭没？”这年头大家都不容易，特别是一个人寡妇还带了个孩子。
“吃了些，在这儿玩呢。”寡妇摸了摸缩在小灶头下的儿子的头，“乖，给云奶奶打招呼。”
小家伙露出个脑袋，脸色看上去有些白，怕生，又有些营养不良的样子。
“云奶奶好。”
“诶，乖，吃不吃奶奶家的东西啊，马上给你做可香了。”
小家伙想了想，半天才咽了咽口水，点点头。
“这，他才吃过呢，就是吃的不多。”寡妇蹲下看了看儿子的小脸儿，正常大小的眼睛在儿子脸上都显得有些大，太瘦了。
云素艺皱皱眉，这小家伙反应时间太长了，像是身子有些问题啊。“没事儿，我想给他吃的，小孩子就是要多吃些才好呢！”
看着冯招娣和胡以南收拾好了，云素艺捡了刚出锅的锅盔和油条，还拿了两个蛋。
“正好早上家里煮的蛋，来多吃些才能长高高。”看着小家伙接过小口小口地咬着，云素艺心头有些酸涩。
“他身子有些问题吧？”云素艺小声地问着寡妇，寡妇看见儿子愿意吃东西，还一口接着一口，眼下有些泛红。
“我男人死的不是时候，小宝出生的时候身子弱，受了些风寒。我后来也没什么奶给他喝，后来又是小病不断喝着药看起来没精神。”说起伤心事，寡妇擦了擦眼睛，“云大娘，我给你钱吧。”
云素艺把钱推了回去，“不值几个钱。早些去给孩子看看，吃的营养也得跟上知道吗？”
“诶诶！有人买面了，我得去忙了。”自己小摊这边也排上了队，云素艺便回去帮忙了。
天下人总是各有各的活法，也各有各的难处。
“娘，咱家东西这么受欢迎呢！”冯招娣第一次来，呼啦啦的一长队人都排着，就等着吃上一口。
开始卖之后，这手就没闲下来过，这种感觉让冯招娣感到兴奋而开心。
“嘿嘿，媳妇儿你见到钱这么开心呢？”
冯招娣瞪了胡以南一眼，说的自己多爱钱一样。
“没事儿，以后这个小摊儿就由你们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