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不大,但陈汤却觉得眼前惊雷炸响。
这件事,“咱们的事”,暴露了?
第一个想法就是立刻否决太皇太后的问题。
怎么可能!我当然没跟刘贺说过。别说前皇帝了,就是任何人,包括昭君娘子吧,我谁都没说过啊。
这掉脑袋的事,哪个缺心眼的会满大街乱说?
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太皇太后放心,小臣从来不敢乱说,这件事,小臣一个字都没给外人说过。”
太皇太后那双亮晶晶的眼睛此刻放射出的是寒光,在细细观察陈汤的面部表情,确定陈汤是否说谎。
起码她认为自己的眼神是冰冷的。
陈汤受不了。
“云君,你眼睛真好看。”
这厮!
此刻还敢轻浮!
上官云君心里恼怒,但是叫“云君”是自己给他的特权,前提是只有两个人的私密环境下。
而且自己眼睛好看,话说的也算中听。
只能大人大量,不与陈汤计较。
“前皇帝刘贺,给陛下上奏,说你秽乱后宫,当处于大辟之刑。”
不理会陈汤的言语骚扰,太皇太后基本上实话实说,只有“大辟”是自己添加的。
要给这个嬉皮笑脸的家伙一点压力。
压力见效,陈汤一下子慌了。
“太皇太后明鉴,这刘贺明显是胡说八道,您千万不能轻信啊!”
说完了才发现,自己才是乱说话呢,“秽乱后宫”,那肯定不能是陈汤一个人啊,必须还有太皇太后啊。
太皇太后当然不会承认她自己行为不端。
现在自己求她不要轻信,实在没必要。
太皇太后还是一脸正气:“陈汤,你有没有行为不轨,还要本宫来证实吗?”
陈汤又有些糊涂了。
自己的行为不轨,上官云君当然一清二楚。
“禀告太皇太后,当初是小臣糊涂油蒙了心,小臣也是追悔莫及。但是这种事如果宣扬出去,只怕有损太皇太后的清誉。”
上官云君冷冷说道:“本宫清誉如何,倒是不劳你费心。你还是多想想你脖子上那个大尿壶吧!”
话已经出口,后悔也来不及。
这种时候,自己应该疾言厉色,一定要查清陈汤是否乱说话。但是自己和陈汤之间,说话一向随便,这个时候说了句“尿壶”,可是不大应景。
“说实话,你跟刘贺,究竟说过什么?”
陈汤连忙辩解,实话实说,自己只是向刘贺说了太皇太后大恩大德,把“少牢”升格为“太牢”,刘贺为此非常满意。
“其它的呢?”
陈汤冲口而出:“太皇太后放心,那桑林的事,小臣早就忘得一干二净,更不会给谁半个字了。”
听见陈汤提起桑林,上官云君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了,一句娇嗔脱口而出:
“就知道你会忘得一干二净!薄情寡义的负心郎!”
陈汤一时间不知怎么回答了。
不能说自己把桑林的事记得“刻骨铭心”,也不能说忘得“一干二净”。
“云君,那我该怎么说啊?”
云君看看陈汤,忍不住想笑,还好憋住了。
“现在出了这种事,你一个大男人,来问我?”
陈汤暗自感叹,做男人,真难啊。
现在想起来我是男人了,可你还是太皇太后呢。
没法子,按云君的说法,自己拿出男人的担当来吧。
“那个奏折,不知藏在何处?”
云君冷笑一声:“奏折就在本宫手里。怎么,你还想把它撕了?烧了?毁灭证据?”
陈汤嗫嚅道:“臣没想那么远,只是想把它偷过来。”
云君大为无奈,讥讽着问:“偷过来以后呢?”
见陈汤无言以对,马上发泄起来:“偷过来?亏你想得出!本宫告诉你,晚了!陛下早已经看过奏折了!而且,还专门让皇后来请安的时候,把奏折转给了本宫!”
陈汤赶紧附和:“难道是想折辱您?”
云君烦躁起来:“你管陛下什么用意呢!现在你告诉本宫,该怎么办!”
陈汤摆摆手。
“且慢,太皇太后,待小臣想一想如何?”
这种大事,陈汤也不是什么大智者大圣贤,哪能脱口就有好主意好对策?
不信去问问你外公?
长信殿的两个人不知道,霍光也没招啊,只能是等明天,看看圣意如何,再做区处。
云君强迫自己冷静了一下,心想这件事太大,还真不能催陈汤立刻拿出个好主意。
催得狠了,他拿出来的,肯定是馊主意。
只好先等陈汤想一下。
陈汤大脑全速开动:
先想刘贺,这小子够阴的啊,我不就背叛了你一回吗?就想要祖公的老命!“秽乱后宫”这种罪名,能随便给吗?明摆着是冲我的脑袋来的!
嗯,先看看他怎么说的。
“太皇太后,不知那份奏折何在?小臣能否一观?”
心里害怕,现在规规矩矩叫“太皇太后”,不敢再叫“云君”了。
太皇太后听陈汤说话诚恳,也就随手从案头拿起那份奏折扔给陈汤。
“看吧看吧,本宫看了多少遍了,有什么作用?不外乎都是些污言秽语罢了!”
陈汤没接话,从地上拾起奏折,仔细看一遍。
这可是一场大仗,一场关乎性命的大战役,要是不摸清敌情,怎么迎敌?
看完刘贺的奏折,陈汤陷入沉思。
还好,除了像太皇太后所说的“污言秽语”之外,通篇奏折,根本没有一个实证。
说刘贺是在捕风捉影,不如说他就是血口喷人。
想完了刘贺,现在想第二个敌人。
刘病已夫妇。
皇帝对这份奏折的态度也是耐人寻味的,他并没有把奏折公之于众,因为皇帝是聪明人,这种没有真凭实据的奏折,皇帝知道成不了什么把柄。
靠这玩意,拿捏谁都拿捏不住。
至于让皇后借晨昏定省之机把奏折转交给太皇太后,就更好解释了。
皇帝是要传达一个信息:别看你是太皇太后,别以为有霍家撑腰,朕才是天子!
皇帝的意思可能就是:太皇太后你好自为之!别逼着朕把你打入冷宫,把霍家灭门!
虽然皇帝没说这话,但这种“一切尽在不言中”内蕴的高压,更让人不寒而栗,不由去进行各种毛骨悚然的联想。
霍家一定很惶恐吧?
唉,想自己吧,奏折的矛头可是针对自己的。
谁叫自己是男人?这种淫乱之事,大家第一个念头,都是把男人假想为施暴者一方的。
如果真要“大辟”,当然是“辟”陈汤的脑袋。
太皇太后?她可以装无辜啊。
要是她还能流下点眼泪,那就更能让大家的同情心拉满了。
太皇太后有些不耐烦了:“陈汤,你想好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