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板铺就的后巷泛着潮湿水光,洛采采跟着老者绕过王家气派的朱漆大门时,鼻尖忽然掠过一丝若有若无的檀香。
她脚步微顿,余光瞥见墙根处几片被踩碎的符纸,朱砂绘制的咒文在泥水里晕染成诡异的纹路。
夕阳下,这王家大门紧闭,还这么重的香火气,莫不是.......
洛采采脑中忽的回忆起,先前在茶馆听说的‘脏东西’一事。
她指尖轻叩袖中藏着的透明细线,香火之力在经脉里流转。
十丈外王家飞檐上蹲着的石兽,朱漆大门——正中贴着褪色的门神,左侧悬着青铜镇魂铃,右侧……
有根红线从门缝里蜿蜒出来。
“这香火气,”她状似无意地踢开脚边碎石,露出底下压着的半截线香,“这王府平日也这般勤勉?”
不是说如今神道落寞了吗?凭借这香火气,洛采采倒也猜不出,这王府到底拜的哪路神仙。
“神君这边请。”老者袖中滑出一枚青铜钥匙,插入斑驳木门的瞬间,门环上锈迹斑斑的狻猊兽首突然转动眼珠。
狸奴尾巴上的毛瞬间炸开,却被洛采采一把按住后颈。
两人一猫进了小院里。
小院里的槐树正在落叶,金黄的叶片还未触地就化作青烟。
洛采采指尖轻抚过石桌,指腹沾了层薄薄的银粉——是隔绝气息的月见草花粉。
她刚要开口询问,墙外突然传来杂沓脚步声。
“快!往西厢房去!”
“那畜生叼走了小姐的绣鞋!”
众人的奔跑声从院前掠过,后巷中见势不对的人家,纷纷紧闭大门,这参事府抓什么人或东西,他们可没半点好奇。
洛采采眼神往院门上扫过,果然还施有迷踪阵,让人很难注意到这个小院,不过对于凡人来说也够了。
老者从袖中摸出支骨哨。
尖锐的哨声让狸奴“喵”地窜上槐树,洛采采耳膜却毫无感觉。
她突然想起曾在玄天镜里看过,犬科的耳朵能听见凡人听不见的声波。
槐树阴影突然扭曲着膨胀,雪白的狐尾扫落一地青砖。
阴影笼罩下来的瞬间,她闻到了雪松混着檀香的味道。
转头正对上一双鎏金兽瞳,八条蓬松的狐尾在暮色中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洛采采后退半步,看着足有犀牛大小的白狐踏碎满地月光,眉心赤红妖纹流转着血色光华。
它爪下压着的半截猫尾巴正在疯狂摆动。
\"十万斤高阶禁魔石?\"白狐口吐人言时,胡须扫过洛采采的鬓角,\"这位神君莫不是要筑个乌龟壳?\"
他抬起前爪,露出底下奄奄一息的狸奴,\"连护体金光都稀薄成这样,也敢来谈生意?\"
洛采采指尖凝起一点猩红,业火在狐尾与猫尾之间灼出焦痕:\"我倒觉得,会拿屁股当武器的狐狸更可笑。\"
火焰舔舐过的青砖腾起细烟,参事府家丁的叫骂声恰好从墙外掠过。
洛采采眼神玩味的在面前巨大妖狐身上转了一圈。
从袖中抖出个油纸包,慢条斯理地掰开桂花糕:“我若说是给新收的千把口人盖澡堂子,胡少主信不信?”
香甜气息弥漫开来,压在狸奴身上的爪子明显松动几分。
青石板上的水渍倒映出白狐蓬松的尾巴尖,洛采采将最后一块桂花糕抛向空中。
雪色狐尾闪电般卷住糕点,却在触及油纸的刹那幻化成素白广袖。
檀香混着松针气息扑面而来,倚在槐树下的青年披着月白鹤氅,碧玉腰带上缀着七枚鎏金铃铛。
他咬着桂花糕含糊道:“澡堂子要掺星砂才防潮。”
指尖弹起三点银光,狸奴炸着毛扑上去抓,却撞碎了满地月见草花粉凝成的结界。
而此时,那参事府的家丁还在呼呼喝喝的追这什么东西从院门前跑过。
洛采采袖中细线悄无声无息的缠住院门铜环:“王家人追的怕不是狐狸毛吧?我可听说青丘最善幻术。”
她盯着胡耀白衣摆沾着的朱砂痕迹,这王家拜的神灵估计也拿这狐狸没法子,任由这些个门子,被他耍的团团转。
“王家后巷如此忙乱,倒是显得我等来的不是时候了?”
胡耀白斜倚槐树,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道:“一千灵石换十万斤禁魔石,神君当青丘的狐狸都喝露水的不成?”
“除非.......”
洛采采眉头一挑,打断胡耀白的话:“这百里峡可不是胡家的地盘,生意归生意,可莫要让参老为难。”
她如今地位不显,只能搬出参老,顶顶门面。
“看来胡少主在此地…”洛采采故意拖长尾音,看着胡耀白俊脸泛起尴尬的粉红,“不只是谈生意?”
“这宅子倒是热闹得紧——”
胡耀白显然有些恼了,心中暗道果然姥姥说人形最易被人看破心思。
广袖一撩,牛犊大小的白狐爪下青砖应声碎裂。
胡耀白变回了巨大白狐的模样。
空中的月见草花粉,啵的一声轻响,像是被人戳破气泡,巷子里的声音更加清晰起来。
洛采采顺势拽动手中细线,院门被拉开一道细缝。
墙外哭喊声突然变成惊呼,七八个举着火把的家丁撞开院门,领头的婆子蓑衣上还沾着香灰。
“仙长!那白影钻进祠堂供桌……”声音戛然而止——众人正对着月光下流光溢彩的九尾巨狐。
“妖、妖怪啊!”
洛采采顺势将狸奴抛向人群:“日巡使在此,还不速速禀报参事府!”转身时裙裾扫过石桌,月见草花粉混着禁魔石碎屑簌簌落地。
胡耀白正想化为人形,忽觉灵力凝滞。
洛采采指尖缠绕着透明丝线,另一端正系在他爪子上:“听闻青丘狐族最重诺言,方才应承的十万斤禁魔石……”
明摆着不答应她,就没完。
“你!”胡耀白鎏金兽瞳中泛起赤色,却见洛采采举起块神牌,画面里白狐正叼着绣鞋跃上房梁。
洛采采凑近他耳畔轻笑:“胡少主猜猜,参事府发现闹了半个月的'脏东西',竟是青丘少主在偷姑娘绣鞋……”
槐树阴影里突然探出条毛茸狐尾将人卷到跟前,胡耀白咬牙切齿道:“明日午时,沉沙渡口。”
鎏金妖纹顺着相触的肌肤蔓上洛采采手腕,化作狐头烙印,“若敢外传……”
“自然。”洛采采抚过腰间突然出现的储物袋,抬手看了那狐头烙印,鼻尖轻嗅。
转而有些嫌弃的撇撇嘴,手中黑色雾气蠢蠢欲动,终究又按捺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