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熊尸体倒塌的余波还未沾及他,乐等闲觉得自己周身一轻,腰上被什么坚硬的东西硌了一下,接着腾空而起。
“呜,呜呜……”乐等闲睁开泪眼朦胧的双眸,只觉眼前是一抹熟悉的翠绿,在天光下泛着晶莹的光,细看有些晃眼。
再一眨眼,那抹翠绿似乎比自己熟悉的要粗壮许多,而箍着自己腰的硬物,细看怎么有些像放大的青色鹰爪?
爪?
飞行?
他猛地瞪大双眼,感受着空中的风息不断擦过他的身体,脑中一瞬间有些空白。
等到了一处阳光大好地方,那抹青影堪堪化作人形,揽着乐等闲的细腰,一同落在了一棵高大梧桐的树梢上。
“没事吧?”
赤色的眼瞳中似乎多了许多情绪,还隐含着一些担忧,看着他眼珠一动不动的模样,那人似乎有些担心,一手欲抚上他的脸侧,乐等闲下意识瑟缩了一下。
那人的手一顿,还是抚上了他的脸,为他拭去脸侧的泪水,而后略低下头,轻声在他耳畔道:“无事,别哭了,那头恶熊已经死了。”
乐等闲深吸一口气喘了出来,在空中化成白色的水汽。目光再次聚焦,一手搭上了那人的手背。
坚硬的爪如今又恢复成正常人的手,可不能否认它出现过。
乐等闲咽了一口唾沫,开口时声音微颤:“你,你想起来了?”
那人一顿,而后看着他的眼睛点了点头。
“你叫什么名字?”
“扶琢。”
“扶琢,你是……”乐等闲将他仔细看了个遍,笃定道,“你不是蛇。”
扶琢点了点头:“我不是青蛇精,是青龙。”
乐等闲忆起话本中所写,青龙在上古乃神兽,天之四灵之一,位属东方,掌管雨雪风霜,雾云雷电,受万众敬仰。
即使在今日,万妖也得以之为首。
所以,他并不是什么一个只是能吃一些,身手略矫捷的青蛇小妖,反而极有可能是群妖之主。
至于为何会落在他们这个平平无奇的桃花村,还多日与自己一个凡人混迹一处,也只有他自己心中知晓。
方才情急,他并未看到他是如何出手,只能忆起一声似能穿透灵魂的兽吟,如今想来,应该是传说中的龙吟。紧接着,那头巨熊被雷一劈,顷刻间就死得不能再死。
如此看来,一切似乎都有迹可循。
“多谢青龙大人相救。”
乐等闲垂下眼睫,声音已经没那么颤了,可他的神情兀的有些低落。
扶琢听到那句生疏的“多谢”,心下有些烦闷,却也说不清楚到底为何,想了想只道:“今日你受惊了,我们先回去好不好?”
自是没什么不好的。
扶琢恢复了记忆,情急之下幻化出龙形,如今连法力也恢复到最佳,也不用再如往常一般,两人辛苦在陡峭的雪林中穿行了。
扶琢打横抱起他,乐等闲惊异的叫了一声又立即闭上嘴。只感受到他足尖一点,两人立即腾空而起,今日第二次体会到乘云驾雾的感觉。
来时艰难翻越数座高深的山林,回程时却轻松如闲庭信步。
乐等闲躺在他的怀里,脑中却不断闪过几日前,那人捕到鱼时闪着亮光的眼神。
还有某日夜里,那人满足的慨叹道:“若是能一直如此便好了,你要一直陪着我……”
乐等闲想起那时自己的想法,只记得自己在心中隐隐叹息:你那么能吃,若是一直如此,得再努力些才能不被吃穷。
待来年春日来临的时候,不如多留些鹅蛋,再孵化二十来只春雏。
还有院里已经有了几棵桃树和栗树,待明年不如再多种几棵,还可以种几棵个头大一点的梨树,待秋日成熟时,整树都是脸大的梨,也足够这馋蛇吃许久了吧……
他甚至预想过自己一生很短,许还能等到这蛇妖给自己养老送终,也不知他会不会难过。
可惜,预想终究是想象。
不想这一冬都没过完,他竟如此猝不及防就恢复了记忆,比来的时候还荒谬。
不过也好,恢复记忆才是寻常,他本就不是凡物,岂能一直当只小青蛇妖,与一个凡人缩在个小村落,日日食烟火食?
思虑之间,扶琢已稳稳停落到门前,院中的雪自上一回被升华后,再也没有在屋顶和门前堆积过。
“这个给你。”
乐等闲一站好,身前突然被递了一株溢着灵气的灵植,该是方才对战熊妖时都未忘记丢下的。
他缓缓伸手接过,轻声道:“谢谢。”
扶琢闻言,心中更闷了。
乐等闲将灵植置于清水中养好,转身时看他还杵在门外,一双眼直直看着自己,不知在想什么。
在想如何道别吗?
其实并不用想,既然记忆已经恢复,合该立刻回去才是,认识一场本就是阴差阳错,如今只不过是让事情重回正轨。
他没再看他,转身去了厨屋。
今日没打到什么野物,乐等闲从袋中舀了一大碗粟米,正要倒入洗米篓时,手一顿,碗中的米又被倾倒回袋大半。
觉得差不多时,他停下手,正要倒米入篓,一个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我的呢?”
这声音不似那几日一般有些高昂的犯傻,反倒有些低沉,似在质问,又隐含一点委屈。
还想吃最后一顿饭吗?
他手一转,又将米碗伸入米袋,直舀了五大碗才停手。
粟米在水中淘洗,发出簌簌的声音,除此以外再无其他声响,也无那几日的欢声与时时的惊讶兴奋之语,气氛显得有些沉闷。
乐等闲将米淘净,转将其全倒入锅中加上水,不等他去燃火,灶里已生出火焰。
他抬眼一看,扶琢刚好放下了自己的手指。
乐等闲想了想,又将竹篮中仅剩的所有鹅蛋悉数拿了出来,置于灶台上,特地询问他的意见:“你想怎么吃?”
扶琢见状眉心紧拧:“前几日不是说不多了,要省着些吃吗?”
“今日不同,可以破例。”
“为何!”
乐等闲并未回答,反说起另一件事:“院里最大的桃树下埋着两坛酒,粟米酿的,不是很清,但还算香醇,你去将它挖出来一下,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