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休的目光，落在沐辰身上。
恶鬼、厉鬼环绕。
银甲尸、金甲尸立在身后。
周围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明明俊逸出尘，谪仙临世般的白衣少年，此刻比见过、听过的任何邪道还像邪魔。
他从没想过有一天，会在一名茅山弟子的身上看到这样的景象。
特别是，这名茅山弟子，还是修道界鼎鼎大名之人——镇山法脉脉主座下关门弟子！
传言中虎父犬子里的‘犬子’，名师劣徒中的‘劣徒’！
这种割裂感，让他感到不适，也与他心中坚持的道背道而驰。
若不是与四目相交莫逆，他多余的话都不会多说一句，甩着手里祖宗就上了，大不了不过一死尔！
面对一休的质问，沐辰还没开口，四目先移步将他挡在身后，脸色不善的望着一休：“老和尚，你丫的飘了吧？我茅山弟子出来混的，跟谁交代？你想要什么交代？！”
“他修的邪道，炼尸养鬼的，你见过几人不行伤天害理之事？”
“我家师弟生性善良，就不行伤天害理之事，怎么了？”
一休声音拔高，透着怒意：“金甲尸还行在身后，满地的干尸，杀了这么多人，你说他不行伤天害理之事？！”
四目的声音也高了，撸起袖子骂骂咧咧：“老和尚，你什么意思？！别逼我教你做人！”
一休深吸一口气，强行平复心情，沉声道：“四目道友，你别忘了，修道界遇邪道的潜规则共识中的一点就是，人人得而诛之，人人可诛之，人人必诛之！”
四目暴跳如雷，眼都不眨的死死盯着一休，怒意中多了一抹淡淡的杀意：“尼玛了个…老和尚，你动我小师弟一下试试，他伤一根汗毛，我拼了这条命也让你魂飞魄散！”
千鹤没说话，只是悄无声息的挪了挪地方，有意无意的断了一休的退路。
镇山团宠可不是说着玩的。
四目：几十年的关系怎么了？
对我小师弟动心思，再不想杀你，你也得死一个！
千鹤：来救我这么了？
敢对我小师弟动心思，照样不给你面子！
将二人反应尽收眼底，一休颇感难以置信，还有些淡淡的心寒、难过。
他不敢相信，四目会与自己翻脸。
更不敢相信，身为茅山嫡传中的佼佼者，屁股会歪到这种程度！
自家出了邪道，被人发现后不清理门户，反而肆意袒护！
微风吹得树叶哗哗作响，谁也没说话，剑拔弩张。
沐辰打破了凝重的气氛。
他伸手轻拍四目的肩，从四目身后走了出来。
“好了师兄，天下邪道如阴沟中的老…呸！天下邪道如过江之鲫，鲜有能得善终者。”
“人一休大师也是一片好心，担心弟弟我。”
沐辰面带微笑，朝一休道：“大师，你说我说得对吗？”
我是这个意思？
一休微微一愣，在前有四目，后有千鹤的情况下，点头道：“道友说的在理，贫僧就是这个意思。”
大不了不过一死什么的，说归说，但能活谁愿意…呸！他才不怕死，只是怕坏了和四目几十年的感情！
沐辰点头道：“大师见识博广，可既然大师担心我的安全，我便斗胆与大师辩谈一番，以便打消大师的担心。”
他知道一休‘担心’是什么，一休也晓得他说的‘安全’又是什么。
“那便再好不过。”
一休郑重点头，深吸一口气道：“神州养鬼分正邪，道家猖兵为正，多以香火、功德蕴养，邪道驭鬼为恶，多以伤天害理之术蕴含，可对？”
言之有理。
沐辰颔首。
一休目光落在沐辰身后诸多鬼物身上：“道友鬼宠身上，不闻香火烟气，不见功德青烟，走的邪道驭鬼术，可对？”
思路清晰。
沐辰再颔首。
一休声音低沉：“道友在暗中残害生灵，将诸鬼培养到这等程度，难道就不怕做恶果缠身，不得善终？”
这回沐辰不点头了：“大师，你可不能仗着比其他和尚头发长就诽谤我，以因结果，我从没在暗中残害生灵，怕什么恶果缠身？就跟走进餐厅，我啥都没吃，要我付什么钱？”
没在暗中残害生灵？
“听说自清冥子前辈走后，道友是由一眉道友带在身边……”
一休一怔，越说越慢，言语中透着难以置信之情：“你在鼎鼎大名的一眉道友面前，都光明正大的残害生灵？！不是…们茅山是从根上坏了吗？”
千鹤：？？？
四目：？
沐辰：……
“大师，这生灵是犯了天条吗？我就非得去残害？”
“不管在暗中还是明面上，我都只有救生灵于水火，未曾置生灵为水火。”
沐辰幽幽开口，叹了口气教育道：“佛家最讲因果，大师应该知道，倒因为果的事，非正道所为，非正道该为……”
一休皱着眉在诸鬼身上细细感受她们的气息，眉头越来越紧，一抹愧色在他脸上晕开。
佛家讲因果，特别是悬空寺佛脉，注重轮回，注重因果。
因果一道讲究以因结果，种善因结善果，种恶因结恶果，因此悬空寺便以避恶因，修佛果闻名于世。
沐辰所说的倒因为果则被悬空寺视为歪曲佛理的邪说。
就比如先入为主说某个杯子不坚，故意去摔打，没碎，而后一次又一次循环反复，当杯子在越来越重的某一次摔打中碎掉，洋洋得意的得出：就说这个杯子不够坚硬，一摔就碎了。
而他在看到沐辰御尸，而现场尸横遍野，便觉得沐辰以邪道驭强鬼，谋害生灵的滋养鬼物的结论，何尝不是一种抱着结果去寻因的行为？
再加上经过他感应，沐辰最弱都是恶鬼存在的凶戾鬼宠身上，阴煞孽气，竟然还比不上一些凶魂，甚至是幽魂！
也就是说，这些玩楞，真没造过杀孽！
甚至杀的人比某些幽魂还少！
“这…这怎么可能？”
“贫僧惭愧，贫僧…错了。”
一休抿了抿嘴，眼神复杂。
沐辰只是微笑：“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大师能破除见知障，解除对我的认识误会，日后一定能佛性大涨，长命百岁……”
“鬼物我不担心了，但是僵尸…”
一休的目光环视周遭数百具干尸，最终落在浑身染血的宰仁身上：“道友抢人先人在前，肆意放纵尸宠屠戮诸多凡人在后…贫僧很难不担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