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淞江路上雾气弥漫。陈映站在一处转弯的路段,这里就是五年前李秋芸遭遇车祸的地方。
昨晚程砚之的暗示和那个“0515”的数字,让她彻夜难眠。天刚亮,她就带着林伯来到这里。当年的报纸上说,李秋芸是在深夜驾车经过这个弯道时失控撞上路边的树,当场身亡。但是站在现场,陈映却发现诸多疑点。
“这几天我打听到一些事。”林伯压低声音,“当时负责验尸的那位法医,他私下里曾透露说李小姐的伤势有些蹊跷,但奇怪的是,第二天他就突然离开了上海。警方的调查也是匆匆忙忙就结了案。”
陈映的眉头微微皱起,她沉思了片刻,缓缓开口:“这么说来,难道是有人在背后授意?”
“很有可能。”林伯点了点头,脸上露出凝重的表情,“不仅如此,我还打听到,车祸发生之后,最先赶到现场的是一个穿日式军装的人。他在警察来之前,就已经把现场翻找过一遍。”
听到这个消息,陈映的心头猛地一跳。她想起程砚之昨晚说的话——李秋芸最后一次露面,是在日本领事馆的酒会上。难道这起车祸,真的与日本人有关?
她仔细打量着现场。这个转弯处虽然有些弧度,但对于经常开车的李秋芸来说,不该在这里失控。而且当时是深夜,路上空无一人,更不可能有其他车辆干扰。那么,这起车祸究竟是怎么发生的?
陈映走到路边那棵粗壮的老树前。树干上的撞痕早已愈合,但她注意到树下的泥土有些异样。她蹲下身,用手轻轻拨开泥土,发现土壤被翻动过,而且很新鲜。
“夫人,您看这是什么?”林伯从泥土里挖出一块锈迹斑斑的金属片,递到陈映面前。“看样子是老式汽车的零件。”
陈映接过金属片,用手帕仔细擦拭上面的泥土和锈迹。借着清晨微弱的光线,她终于看清了上面的字迹:made in Singapore,新加坡……又是新加坡!
“夫人,您看这个。”林伯又在树根处发现了一些玻璃碎片,“这些碎片的形状不太对。如果是正面撞击,玻璃应该向前散落,可这些碎片都集中在树的另一侧,这显然是不合常理的。”
正当两人打算仔细查看时,远处传来汽车发动机的声音。
“有人来了。”林伯警觉地说。
一辆黑色轿车缓缓驶来,车头的雾灯在晨雾中划出两道刺眼的光束。透过前挡风玻璃,陈映看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是江维德。
陈映心中一凛,昨晚程砚之离开时专门等他的车经过,现在他又出现在这里,未免太过巧合。
“夫人,我们是不是该走了?”林伯神色警惕。
陈映却摇摇头:“不急。”她倒要看看,江维德来这里做什么。
黑色轿车在不远处停下。江维德没有立即下车,而是在车里坐了片刻,似乎在等待什么。不多时,一个穿工装的中年男人骑着自行车过来,在轿车旁停下。
当两人走近车祸现场时,陈映已经带着林伯躲在不远处的杂货店门前。这个位置刚好可以观察他们的动作,又不会太过显眼。
“就是这里。”江维德指着那棵老树,“重点查看撞击点周围,当年的痕迹应该还在。”
那个工装男人点点头,从挎包里取出一些仪器,开始仔细测量现场。他的动作很专业,显然是个经验丰富的事故勘查员。
“有劳小田先生专程过来。”江维德说道,“这件事还请保密。”
小田?陈映心中一动。这个姓氏明显是日本人。
就在这时,一只麻雀扑棱着翅膀从头顶飞过,江维德的目光随之转向杂货店这边。陈映察觉不妙,正要躲开,却听见他的声音:“陈总监这么早就来查案?”
语气里带着几分戏谑。
既然被发现了,陈映索性坦然走出来:“江导演似乎对这起车祸很感兴趣?”
“职业习惯罢了。”江维德踱步过来,“准备拍个新片子,正好需要一场车祸戏,来实地考察一下。”
这个理由显然站不住脚。陈映注意到那个叫小田的人正在偷偷收起仪器,动作很刻意。
“江导演的新片,该不会就是《青衣》吧?”她试探道。
江维德脸色微变:“陈总监对我的新片很关心?”
“听说沈芝兰试镜的就是这部戏。”陈映不动声色地说,“昨晚酒会上的事,不知江导有何高见?”
江维德眯起眼睛:“沈小姐年轻气盛,难免冲动。不过这部戏,可不是谁都能演的。”
话音刚落,晨风吹散了一片雾气,露出远处一个躲在电线杆后的人影。江维德脸色一沉,快步走回车边:“失陪了。”
看着黑色轿车绝尘而去,林伯低声道:“那个人影,好像是翠珠。”
陈映点点头,看来府里的眼线果然不止一处。她从口袋里摸出那块金属片,在晨光下仔细端详。这块产自新加坡的零件,为什么会出现在李秋芸的车祸现场?
上午十点,英租界霞飞路。
陈映坐在一家咖啡馆里,面前是一份泛黄的报纸。那是当年报道李秋芸车祸的剪报,是林伯刚刚从报社旧档案室找来的。
“这就是当时勘查现场的法医。”林伯指着报纸上的一张模糊照片,“他叫张明德,车祸第二天就离开上海了。我打听到他去了香港。”
陈映仔细端详照片。张明德看起来五十岁左右,戴着圆框眼镜,神情严肃。照片里他正蹲在李秋芸的车旁查看什么。
“有意思。”陈映指着照片的一个细节,“你看他手里拿着的东西。”
林伯凑近一看:“像是个小本子?”
“不止如此。”陈映眯起眼睛,“我记得李秋芸生前总随身带着一个红色笔记本,记录灵感和台词。”
就在这时,隔壁桌传来谈话声:“听说了吗,老裁缝回来了。”
“真的?他不是失踪好几个月了吗?”
陈映竖起耳朵。说话的是两个上了年纪的女人,看打扮应该是戏班的。
“昨天在城南看到他了,好像在找什么人。”
“城南?那边不是……”
话音未落,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刹车声。陈映转头望去,只见一辆黑色轿车停在咖啡馆门口,从车上下来一个穿旗袍的女人。
是沈芝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