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的谢承砚沉默寡言,看谁都带着戒心,与谁都不亲近。
大多时候都一个人安静待着,让人觉得他偏执又阴鸷。
他第一次发火是因为吕玲月假惺惺给他过生日,硬将他拉到椅子上坐着,听全家人给他唱生日歌。
谢承砚安静地听完一首生日歌,然后在吕玲月让他吹蜡烛时,一把将桌子掀了。
就像今天这样。
那时候谢承砚还没这么大的力气,也没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但少年眼底的狠厉和疯狂已经显露头角。
老爷子过后才知道原来那天是他亲妈的忌日。
从此往后谢家再没人敢给他过生日。
慢慢地谢承砚性子愈发孤僻,吕玲月经常哭诉管不了他,想把他送去国外。
老爷子不是不知道吕玲月故意在谢承砚生日那天搞事,也知道她总悄悄在背后为难谢承砚。
但他装聋作哑。
谢承砚是个私生子,要不是亲妈死了,在外面活不下去,老爷子根本不想把人接回来。
再加上这孩子性子不讨喜,老爷子就顺着吕玲月把人送出国,任他自生自灭去了。
那时的谢老爷子从未想过有一天,一个散养的孙子能变成一匹狼。
而他精心培养的儿子和孙子没一个成器的。
当初把人从国外接回来,老爷子意识到谢承砚已经脱胎换骨,等他看得出他的野心,已经无力阻止。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谢承砚成为谢家的掌权人,把整个谢氏死死捏在手心里。
以前的谢老爷子觉得即便如此,谢承砚也是他的孙子,谢家永远在他的掌控中。
但他现在越来越被边缘化。
老爷子觉出一种渐渐老去的无力感,也开始对谢承砚有了切实的忌惮。
此刻他坐在沙发上冷静了一会儿,慢慢扶着拐杖绷直身子,第一次开口对谢承砚解释。
“这件事我不知情,要是早知道他们要给你过生日,我一定会拦着。”
他这么一说,一直躲在角落里的谢文昊也赶紧撇清关系。
他挥舞着右手:“大哥,这事儿和我没关系,刚才我也就比你早回来五分钟,我什么都不知道!”
看着这场面,谢源正也闷声说:“其实我也不知道……”
他刚说完,吕玲月就狠狠瞪了他一眼。
她道:“这事儿算是个误会,以棠不知道内情,只以为今天是你的生日,所以才想给你惊喜。”
事到如今,所有人都知道谢承砚动了怒,老爷子都朝他服了软,吕玲月自然也想撇清自己。
谢承砚扭过头去,凌厉的目光盯得她打了个颤。
“真以为我是傻子吗,还是觉得我应该信你而不信我老婆?”
吕玲月面色一僵。
她知道谢承砚唯独不能忍受的就是有人在他亲妈忌日这天闹事。
可她没想到她哄骗乔以棠做到这种地步,谢承砚还不与乔以棠撕破脸。
“……这不是信谁不信谁的事情,以棠和我都是好心。”
她话音刚落,就见乔以棠从暗处走出来,紧盯着她一步步逼近。
“你说的好像整件事都是我主导,难道不是你骗我过来?”
乔以棠之前和吕玲月说话一直很客气,这会儿却一点好脸都不想给她。
“你在电话里哽咽着说想拉近一家人的关系,我还以为你存着那么一点好心,这才过来,现在倒成了我主动?”
“我……”吕玲月舔了舔嘴唇:“其实我没骗你什么,我就是在电话里说一起吃顿饭……”
“够了!”谢承砚打断她:“你想干什么心里清楚!再有下次,你可以直接从这里滚了!”
他又看向谢源正:“还有你,我看你最近很闲,非洲有个项目正缺人手。”
“我不去!”谢源正急忙从沙发上站起来:“我是你爸!你让我去非洲?”
“不想去可以辞职,以后谢氏再与你没有丁点关系,公司的分红你也一分都别要。”
“你……”
谢源正憋得满脸通红,张着嘴哆嗦半天什么都没说出来。
谢承砚又看向谢文昊。
只看了一眼,谢文昊立刻朝天举出三根手指头:“我对天发誓,这件事我绝对没有参与!哥,你别停我的卡!还有,嫂子是被我妈骗来的!”
谢承砚盯着谢文昊看了几秒,没说话又看向谢老爷子。
“你我就不多说什么了,好好养着吧,可别真过不去这个冬天。”
挨个教训了一番,谢承砚拉起乔以棠手:“我们走。”
两人大步朝门口走去,一起坐上车。
谢承砚没有启动车子,只是安静地坐着。
乔以棠低声解释:“上次我看大家对你的态度都不错,之前你说是为应对催婚才要结婚,还要给你爷爷冲喜,所以我以为你和家人的关系不会特别僵。”
“我初心只是想给你过个生日……但这事儿是我蠢,怪我没多想一层,昨天我忙着照顾宋栀,接电话时可能脑子没转过弯,一时糊涂了。”
“我应该先找你问清楚,不该贸然一个人过来……说来说去也是借口,是我的错……”
乔以棠越说嗓音越低,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低着头轻轻地在搅手指。
她很真诚地说:“对不起。”
车子里很安静,也很黑,乔以棠看不清谢承砚的表情,只能看出他脸色很沉。
她又提高一点音量说:“你生气是应该的,你可以骂我。”
“不骂你。”谢承砚侧过头来:“吕玲月就是这样,明面上将什么都说得好听,其实背地里坏事做尽,我知道你被她骗了,也怪我没提前和你说清楚谢家的情况。”
谢承砚闭了闭眼,很轻地叹了口气。
“我没生气,我只是……想起了我妈,今天是我妈的忌日……”
他嗓音有很轻微的哽咽,乔以棠抬眼去看他,车窗外的树影和月光混杂起来落在他脸上,影影绰绰的。
乔以棠在他脸上看到了从未看过的脆弱和孤独。
她最明白父母忌日这天心情会有多不好,而谢承砚更惨的是,他的生日也是这一天。
本应该开心的日子,却永远成了一生的痛。
谢承砚在她眼里,自来是无坚不摧、刀枪不入的强者,但在这一刻,她知道谢承砚也有情绪,也有痛苦。
更有深埋在心底,很柔软很脆弱的东西。
乔以棠倾身凑过去抱住他。
“和我说说,关于你的事吧。”
“如果你愿意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