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各被一人挟持,沈初梨双手被捆在身前,手指不安地蜷缩着。
通过这伙人闲谈时的三言两语,隐约能听到要将她和傅明礼送到某处交差的信息。
绑住她的束缚不算严谨,寻找机会奋力挣扎或许有机会逃脱。
但躺在后备箱中被麻袋包裹的某人做了个错误示范。
“呃……哪个不长眼睛的敢偷袭本少爷,不要命了!”
“还不老实,再给他一下。”
前者是悠悠转醒的傅明礼,后者是声音粗冽的绑匪头头。
随着一声闷响,刚苏醒的傅二少爷再次被砸晕。
也正是通过几人的动作,沈初梨才分辨出车上至少有五名绑匪。
于是她悲哀的发现。
手无寸铁的自己似乎……无处可逃。
*
在接下来的路程中,沈初梨表现的十分乖巧,让人放松了警惕。
甚至身边人见她不太舒服的摩擦手腕,还开口问道:
“是不是绳子磨的不舒服?”
沈初梨认真点头,抽泣似的吸了吸鼻子,尽显柔弱。
“大哥,她挺听话的,把绳子给她解了吧。”
被叫做大哥的绑匪头头坐在副驾驶位,闻言回头看了沈初梨一眼,“嗯,解开吧。”
跟被五花大绑的傅明礼对比,这些人绑沈初梨的力道不算重,但少女肌肤细嫩,稍微蹭一下都会泛红印,更别提被粗糙的麻绳捆绑了。
就见那雪白的皓腕上横亘着几道显眼的红痕,在红痕交接处有些破皮,看起来触目惊心。
沈初梨小心翼翼的揉捏手腕,触到伤痛处会不自觉地瑟缩两下。
见状,绑匪头头摘掉挡脸的面巾,扔砸向一人训斥。
“谁叫你绑这么狠了?”
“我错了大哥。”
“别跟我说,到时候自己跟……解释。”
“……”
揣测着他们的态度,沈初梨心中萌生出一种荒谬的想法。
这些人为了交差,好像很怕她受伤。
除此之外,谁会无缘无故地找人来绑架傅明礼,整个上海都不知道他是大帅的弟弟,如此行为无异于撕破脸跟傅明泽对着干。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沈初梨先是拽掉嘴里塞着的手帕,又试探性的想冲过去开车门。
“你干什么!”
就在手指即将碰到车门时,终于有人出声阻止,摁着肩膀将她定在原地。
“不许乱动!”
“对,对不起,我太害怕了,求求你们不要伤害我的同伴,把他放了吧。”
沈初梨想确认一下,这帮人是为谁而来。
少女的声线微颤,脆弱又可怜,说话间蒙在眼前的黑布已被泪水洇湿。
即便自己害怕到浑身颤抖,也要替别人求饶。
真是……
太善良了啊!
不知不觉间,绑匪们看沈初梨的眼神都变了。
怎么会有这么善良的姑娘。
生命力极其顽强的傅明礼迷迷糊糊醒来,刚好听见了沈初梨为自己求饶的话,内心顿时百感交集。
后脑勺的痛,外加鼻尖的酸涩,让他很没出息的咬着麻袋哭了,鼻涕眼泪混在一起,努力不让自己哽咽出声。
他错了,真的。
沈初梨一点都不娇弱,她简直是女人中的女人,浑身都散发着人性的光辉!
半晌没听到回音,沈初梨的心情微沉。
看来绑匪们是冲着他们俩来的。
自己待会儿是丢下傅明礼逃命呢,还是丢下他逃命?
*
绑匪头头或许是心软,“算了,你摘掉眼罩也没关系。”
闻言,沈初梨嘴巴抿紧,睫毛疯狂眨动,浑身写满了拒绝。
都让她看脸了,是打算到地方就杀人灭口吗?
“我……我……”
“你别害怕,我们不会对你怎么样的。”看出沈初梨骤增的恐惧,有人轻声安抚。
“那你们为什么要抓我。”
“……待会儿就知道了。”
他们越这么说,沈初梨越是心慌。
借着摸头发的动作悄悄松了松眼罩,透过缝隙能看到一望无际的大海。
他们要去港口转运吗?
*
就在这时候,车子在一间仓库前停稳。
傅明礼率先被抬走,丢入仓库。
沈初梨是自己走下车的,被带进木头搭建的海边小屋中。
在木门关合后,她猛地摘掉眼罩。
这里应该是看守仓库的人住的屋子,桌上有个横翻的本子,上面记录着库存盘点以及出入库记录。
着重看了下,本子第一页标明了重要信息——陆通航运公司。
说起陆通公司可是大有来头,它的前身曾是历史悠久的漕帮,之后随着铁路、轮船的发展才逐渐没落。
听说漕帮的现任把头很有能力,带领漕帮革新变旧,成立了陆通航运公司,凭借积攒的人脉迅速扩张,已经成为内地不可小觑的势力,连许多洋人都主动找那位神秘的把头求合作。
难道傅明泽得罪了漕帮的人?
越想越没有头绪,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她赶紧将东西整理好,在椅子上坐下。
脚步在门口停住,没有进门。
“大哥,人带回来了怎么处理。”
绑匪头头的语气有些沉,“听说邻省打仗了,好多人想通过我们陆通走物资,二爷正在周旋,没空听我汇报。”
“啊?那怎么办。”
“先让她在这待着吧,有什么要求尽量满足。”
“……”
沈初梨眸光流转,不知在想些什么。
*
在数十人的簇拥中,身穿黑色单袍的中年男人脸上余怒未消,骂道:“这帮倭国的狗杂种竟敢威胁老子?”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就是,也不看看他们要进的是谁的地盘。”
“……”
周围人你一言我一语的附和。
终于,中年男人想到了什么,语气有些急切,“人带回来了吗?”
跟在后面的绑匪头头上前一步,“回二爷的话,在仓库里绑着呢,大喊大叫了好一会儿,被我们的人把嘴堵上了。”
“个臭小子,先去见他也行,老子会会他。”
调转脚步,一行人朝仓库方向走去。
*
套在头上的麻袋被掀开,过于刺眼的光线让傅明礼不适应地眯了眯眼,随后定睛一看,一个完全陌生的中年男人出现在他眼前。
嘴里被塞着东西,没法说话。
只好瞪大眼睛死死盯着来人,以此表达自己内心的愤怒。
二爷像看货物般挑剔几眼,捏住傅明礼的下巴左右观察后评价。
“长得一般。”
再捶捶小身板,语气充斥着不满。
“太瘦了,怎么会有你这么弱的男人。”
视线逐渐下移,有人在二爷耳边小声耳语。
闻言,他更是冷笑出声。
“成天寻花问柳,明摆着的酒囊饭袋,脏东西不要也罢。”
说完这话,直接夺过身边人手中的斧头,高举起向傅明礼两腿间砍去,精准地留有半寸距离之差。
在那一瞬间,傅明礼被吓得两股颤颤,眼睛都直了。
嘴里塞的东西被薅走,他惊恐地开口道:“你,你到底是谁?”
“老子问你。”
二爷半蹲在傅明礼面前,挥舞着手中刃芒寒亮的斧头,他脸上有一道斜劈的,从右眼角贯穿到左嘴角的伤疤,目光矍铄,压迫感极强。
“如果今天,你跟沈初梨只能活下来一个,你选择救你自己,还是把活命的机会让给她?”
类似爸爸妈妈掉进水里先救谁的经典问题,同样让傅明礼感到为难。
“我……”
*
见他难以开口,二爷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就你这狗熊怂蛋样也敢肖想她,跟她结婚?”
“你怎么知道!”
傅明礼的语气有震惊,也有后悔。
在那一刻,脑海中闪过了很多自己死后会发生的事,潜意识告诉他不甘心就此死去。
似是为了证明,亦或是争辩,他撑起身体突脸到二爷面前。
“我不是怂蛋,傅家没有怂蛋!”
“连自己的未婚妻都不敢救,不是怂蛋是什么。”
二爷极具羞辱性的用斧背拍打傅明礼的脸颊,“来人,给我狠狠打!”
一圈人围绕着傅明礼拳打脚踢。
正了正衣角,二爷转换语气,迫不及待的说道:“小梨梨肯定在屋里等烦了吧,我得快点去见她。”
听到他提起沈初梨,死狗般蜷缩在地上的傅明礼突然开始挣扎,咬牙切齿道:“你……别动她!”
完全没理会傅明礼毫无狠度的威胁,二爷甩开袍子喜气洋洋的往外走。
就在这时,绑匪头头纠正了一件事,“因为去找二爷时,您在忙,所以,所以……”
二爷脚步一顿,眯起眼睛厉声喝问,“所以怎么了,赶紧说啊!”
“所以小的先让沈小姐在阿三的屋里待着了!”
只一句话,就让二爷的怒气比面对傅明礼时更盛。
“老子不是说让你把小梨梨好好‘请’过来吗!”
绑匪头头有些迟来的茫然,“就是按照您的意思啊,我们都没像绑傅家二少爷那样套沈小姐麻袋……”
“你们还敢套她麻袋!老子真想一刀攮死你!”
说罢,二爷吹胡子瞪眼睛的离去。
有人叹着气提醒绑匪头头,“你不知道沈小姐跟二爷的关系吗?”
“不……不知道啊。”
“唉,你真是闯大祸了!”
还没走到海边小屋,一伙人便气喘吁吁的向二爷汇报。
“二爷不好了!二爷不好了!”
二爷抬腿给了他一脚,“不好个屁,老子好着呢!”
“有个男人闯进来把沈小姐带走了!”
“什么?!”
*
回到几分钟前。
小屋门外传来交手后的倒地声。
在木门被推开时,沈初梨抄起桌上的茶杯丢了出去。
一只大手将茶杯稳稳接住,顾峭紧绷的神经在确认沈初梨无事后陡然放松。
“别害怕,是我。”
“你怎么来了?”
沈初梨上下打量顾峭,只见他还穿着在画展见面时的西装,讲究得体的穿戴早已不复存在。
抹了发胶的发丝凌乱散开,西装外套不见了,只剩件衬衫穿在身上,袖口挽到臂弯,裤子和鞋沾满了泥土,整个人很是狼狈。
“说来话长,来之前我让巡捕去通知大帅,援军应该快到了,我带你先逃出去,再回来救傅明礼。”
简单交代完,顾峭让沈初梨躲在自己身后,两人脚步轻缓的向外走。
大概走了一百米远,巡视的人发现了他们。
“不好!那个女人被救走了!”
一呼百应,从各个仓库中迅速窜出几十号人,个个手持斧头,表情凶神恶煞。
顾峭将自己的枪递给沈初梨,“拿着枪保护自己。”
“那你呢!”沈初梨握住枪,不太熟练的上膛。
“不要管我,你快跑。”
扯掉领带缠绕在手上,顾峭向距离最近的人挥拳。
人数本就悬殊,对方还有斧头这样强横的武器。
沈初梨咬唇,清丽的脸蛋划过一丝决然,稳住心神瞄准想要用斧头偷袭顾峭的人。
砰——
对方被击中肩膀,痛苦哀嚎着倒地。
旁人这才注意到沈初梨的存在。
有人红了眼想报仇,朝她跑来,却被捡起斧头的顾峭拦住。
渐渐地,他身上多了些伤痕,鲜血将衬衫颜色染深。
沈初梨一边移动距离,一边找角度准备再次开枪。
赶来的二爷瞧见这一幕,心差点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
“住手!快住手!”
*
听到熟悉的声音,所有人瞬间停手。
顾峭挡在沈初梨面前,大手用力攥住了她的手腕。
没想到二爷看见后更加抓狂了,“松手!你给老子松手!”
“小梨梨乖!枪太危险了,快把枪放下!”
沈初梨疑惑地看了男人许久,认出他的身份后,眼睛顿时瞪得溜圆,眼神也变得清澈起来。
“你是……二叔?”
“诶!真是全天下最乖的小梨梨,就知道你还记得二叔!”
男人瞬间泪崩,抹着眼泪走到沈初梨面前。
二爷在外的形象从来都是狠辣果决,陆通的众人还是第一次见他手足无措的模样。
拍了拍顾峭的手示意自己无事,沈初梨走上前,嘴巴已经委屈的撅起,“这么多年你去哪儿了……”
这可真是往二爷胸口插刀子,把他心疼的团团转。
“小梨梨不哭,离家这几年二叔在外面做的事业可大了,赚来的钱都给小梨梨买好东西,你想要什么二叔都给你弄来。”
抽泣着抹干眼泪,沈初梨看向站在不远处,皆穿着黑衣,手持斧头的一帮人问,“二叔是不是在外面干坏事了,他们手里怎么都拿着斧头?”
没想到时隔多年跟侄女见面,却给她留下了不好的印象,二爷强撑着解释,“他们……他们在砍树,对,砍树造船!”
接到暗示的陆通众人赶紧跑向仓库旁边的一棵树,哼哧哼哧砍了起来。
“哈,哈哈,又砍了一棵树,能造大船咯!”
二爷亦是皮笑肉不笑,“看看他们多能干啊。”
对此,沈初梨将信将疑,“可是他们拿斧头伤了我的朋友。”
“看他衣衫不整的,应该是摔跤摔伤的吧。”用眼神警告顾峭,示意他顺着自己的话往下说。
结果顾峭猛地在伤口按了一下,湿着满手血,朝沈初梨委屈道:
“梨梨,我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