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王教授谈好后,我们将在苏韶华火化仪式举行完之后的第二天深夜里进行交易。
而苏韶华的火化仪式,就在明天。
谈了一笔大生意,我的心情顿时变得豁然开朗,于是心满意足地掐灭烟头,转过身准备向殓房化妆间走去。
可就在我转过头的时候,却看到一个脸色苍白的年轻男孩正佝偻着腰身,蹑手蹑脚从殓房化妆间里走了出来。
“你是谁?”我大声喝问。
尽管殡仪馆的验房化妆间里没有什么东西值得盗贼光顾,但这个突然出现的男孩还是吓了我一跳。
“我叫王彦,我是韶华的男朋友……”
“她是为我而死的,所以我现在想来看看她……”
男孩怯生生地回答。
“是吗?”冯月月半信半疑地从王彦身边走过,进了化妆车间。
我跟在她身后,朝已经放入冰棺中的苏韶华的尸体望了一眼,顿时张大了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就在我和冯月月在走廊上这么一点短暂的时间里,苏韶华身上那件白色的礼服竟然被换成了一套鲜红的礼服。
一定是这个叫王彦的年轻男孩为她换上的——他为尸体换衣的速度,竟然比冯月月还快!
当然,这一定也多亏了我们刚才启动了空调暖风的福。
王彦在我们身后,脸色木然地喃喃说道:“她应该穿着一身红色的嫁衣离开这个世界,因为我曾经这样答应过她。”
他一边说,脸颊上一边淌下了两行清冷的泪水。
尽管我和冯月月已经见过太多太多的生离死别,但眼前这个男孩还是让我们感到了难以言说的忧伤。
我拍了拍王彦的肩膀,说:“人死不能复生,你节哀顺变吧。”
“可是·…我真的很爱韶华·……大哥,你有办法让我们永远在一起吗?”
男孩抽泣着说,他的脸上满是泪水。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冯月月就插嘴说道:“这样好了,明天苏小姐火化后,我让方源多捡一点骨灰出来送给你。”
“你去买一块双人合葬的墓地,先把苏小姐的骨灰葬在墓穴里,等你以后死了,再把自己的骨灰与她葬在一起,这样你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冯月月递了一张名片给他。
我知道,为了挣够买房的钱,除了做殡仪馆的尸体化妆师之外,冯月月还在一家公墓兼职,利用空闲时间帮他们卖墓地。
看来冯月月已经将王彦看作了自己的潜在客户。
“谢谢你,冯小姐,方大哥。”
王彦看了看名片后,对我们说,“家里人不准我明天出席韶华的火化仪式,你能把她的骨灰送到这里来吗?”
他拿出一支笔与一张纸,在纸上写了一个地址。
我接过纸片,王彦则转过身向走廊的尽头走去。
我发现他走路的姿势有点怪异,一瘸一拐的,仿佛一条腿长、一条腿短。
第二天的火化仪式上,那个叫王彦的男孩果然没有出现在殡仪馆的追思大厅中。
而且,就连苏韶华的父母也没出席,或许他们担心承受不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残酷吧。
他们只是要求殡仪馆保存好女儿的骨灰,改日再来取走。
不过这样也好,起码我和冯月月不用担心盗走尸体的时候会露出破绽。
火化仪式进行得很顺利,等殡仪馆大厅里一个人也不剩的时候,我和冯月月打开火化炉,把那具穿着红色嫁衣的尸体从履带上抬了下来。
冯月月捏着嫁衣的裙裾,忽然对我说:“方源,怎么这嫁衣的质量这么差?布料好硬呀!”
我看了看这件鲜红的嫁衣,发现衣服的质地有些湿润,而且颜色似乎还有点褪色。
我脑海里顿时出现了一个奇怪的念头。
于是拿出打火机,烤了烤嫁衣的裙裾。
嫁衣上的颜料竟化成一团红色的液体。
我蘸了蘸红色液体,放在嘴里抿了一下,这才大惊失色地对冯月月说:“是血。”
冯月月沉吟片刻后,突然转过身,跑回了殓房化妆间。
我跟着她回到化妆间,看到她正手忙脚乱地搜寻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她停了下来,对我说:“昨天晚上,王彦从化妆车间离开的时候,我并没看到他拎着苏韶华原来穿着的那件白色礼服。”
“刚才我又找了一会儿,化妆间里也没那件白礼服,难道是他用自己的鲜血将白色礼服染红的吗?”
“对了,他离去时双腿一瘸一拐,我猜,他一定是割断了大腿处的动脉,让喷涌而出的鲜血制成了这件鲜红的嫁衣!”
听完冯月月的分析,我有些不可置信。
或许真是这样的吧。
“他可真是个痴情的男孩。”
为了表示我对痴情的赞赏,我对冯月月说:“你向王彦推销双人合葬公墓时,千万不要再卖给他天价了。”
我和冯月月回到了火化车间。
现在我就得在火化炉里扒点别人的骨灰出来,下午再当作苏韶华的骨灰送到王彦留下的地址那里去。
不过,我一直在怀疑,染红一件嫁衣那得需要多少鲜血呀?
王彦失去这么多鲜血,他还能活着吗?
王彦留下的地址,上面写着:元宝路79号三区429房。
我和冯月月捧着骨灰盒搭乘出租车来到元宝路,才惊异地发现——79号竟是一座名叫元宝山庄的公墓!
这里可不应该是王彦的家吧?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我们在元宝山庄公墓的第三墓区,找到一块标号为 429的墓碑。
墓碑很新,上面写着四个字:“王彦之墓”。
下葬的时间,正是今天早晨,也就是苏韶华被投入火化炉履带的相同时刻。
再看王彦的生卒时间,他竟是在三天前去世的。
怎么会这样?
我惊呆了,双腿一软,差点跪倒在王彦的墓碑前。
而冯月月则捧着骨灰盒,喃喃说道:“难道是王彦的鬼魂来到殓房中,与苏韶华做最后道别?”
这时,墓园里一个守陵的老头走了过来,对我们说:“这个年轻人死得惨啊……他与女朋友的感情一直得不到家里人的认可,于是只好选择殉情自杀。”
“他女朋友是服毒自杀的,而这个年轻人则用一把刮胡刀,割断了自己大腿处的动脉,失血过多而死亡……”
大腿处的动脉?
失血过多?
他还没说完,我就拉着冯月月朝着公墓大门仓皇地离去。
出了公墓大门,冯月月气喘吁吁地对我说:“方源,久走夜路必撞鬼,我们还是别做盗卖尸体这一行了吧……”
我瞪了她一眼,说:“这怎么可以?不盗卖尸体,我们又哪来钱买房?”
“没房,我们也可以结婚的!我不在乎别人怎么说,只要我们可以在一起就行了。”
冯月月的话令我有些心暖,但我却说:“不管以后还盗不盗卖尸体,我们也得先把今天夜里王教授的生意做完才行。”
“我得讲诚信,答应了王教授,就一定要把事办好。”
冯月月凝视着我的眼睛,诚恳地说:“答应我,今天夜里是最后一次,以后我们再也不卖尸体了!”
她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要是你再做这种事,我们就分手!”
听了她这句话,我忽然若有所思地愣住了。
自从走上盗卖尸体的这条路,我就无法再回头了。
就算我想回头,王教授也不会答应的。
他手里有我太多的把柄。
而事实上,我知道冯月月只是利用这次撞鬼事件借题发挥罢了。
她早就想和我分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