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香见开始工作的时候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春日。
她走出朱红宫门时,心有余悸地回头望着长长的宫道。
被强行带入紫禁城的那一日,她从未想过自己还能有重见天日的一天。
寒香见带着哈丽和古丽坐上马车,第一站先前往祈福寺。
祈福寺比她想象的还要热闹,人头攒动,充满了市井气息。
一个眼尖的寒部族人认出了寒香见,惊喜地叫着她的名字,想要上前亲近却被几名侍卫拦在了五步之外,他们面无表情,腰间佩刀亮出一道寒光。
寒香见示意侍卫退下,她快步上前与那位从小相识的妇人紧紧相拥,久久不愿放开。
时间一天天过去,寒香见一日比一日忙碌。
兆惠要求的是精准的数字,寒香见只能拿着户籍资料走街串巷,一家一家地拜访京城里的教民。
京城鱼龙混杂,情况复杂,很多教民生活困苦,居住环境恶劣。
这样的环境最容易滋生各种隐患,寒香见虽然有四名侍卫保护,又有皇帝义女的身份作为依仗,依旧差点遇险。
各种各样的问题,如同潮水般涌来,让她应接不暇。
有人篡改经书内容,借着宗教的名义敛财;有人打着洗礼的幌子,拐卖儿童;还有人为了争夺地盘,与其他教派的人大打出手……
更让寒香见头疼的是,这些问题还牵涉到了令妃嬿婉所管理的教民。
她不仅要处理自己教派内部的事务,还要与嬿婉据理力争,为自己教派的教民争取权益。
虽然也有急眼的时候,但寒香见不会在嬿婉的两个孩子面前吵起来,两人关系还挺好的。
中途汇报时,寒香见和兆惠在外廷的宫殿里对账。
兆惠可不会对寒提的养女怜香惜玉,每发现一个错处就灭一盏灯——用刀砍断那样灭。
“石坚公主,能为皇上分忧是您的福报,请您务必要仔细,不能出错。”兆惠利落收刀,冷冷说道。
虽是白日,没有灯也能看清,但寒香见不敢想象全部灯都被砍灭后下一个砍的是谁,吓得满头大汗,连忙又把账本看了三遍。
时间飞逝,转眼间就到了斋月前夕。
寒香见几乎每天都在宝月楼里忙到深夜,整理户籍,核对信息,安排斋月期间的各项事宜。
宝月楼的灯火,常常亮到通宵达旦。
寒香见某天鸡鸣时才去睡觉,一个时辰后又要出宫去跟寒企对接等问题。
被喜珀叫醒时,寒香见茫然地望着天花板,连与心上人相见的喜悦都无法驱散她的疲惫,无法让她从床上爬起来。
“还有多少事情没做完?”她有气无力地问道。
喜珀翻看着手中的账本,无奈地摇摇头:“还很多,斋月期间的物资还没准备好,各个寺庙的安排也还没最终确定,还有……”
“别说了。”寒香见打断她的话,感觉头更痛了。
喜珀记得之前公主说过,如果自己没心力劲儿,不想干活了,就在她耳边说那句话。
于是,喜珀俯下身子,凑到寒香见耳边,压低声音:“公主不必再劳累了,到时候寒企给皇上奉茶,只要他被看上,您就能借助他的枕头风把事情都推开,到时候他抱着一个婴儿,在城楼上望着你……”
这句话简直是像地狱传来的声音,寒香见顿时吓得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跳了起来。
寒香见对着一旁睡在软榻上的哈丽和古丽大嚷,声音铿锵有力:“起身!全世界起身!?辰时?!上值!”
斋月过后就是开斋,一切都进行得井然有序,没有发生任何意外。开斋节后,京城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这日,嬿婉在御花园设宴,邀请了富察琅嬅以及几位交好的嫔妃,在御花园做东开诗会。
在跟寒香见争论时,嬿婉发现自己这边也有修改圣经内容创建新教的迹象,但对方一口咬定自己是翻译的原文,翻译有个人理解很正常,令妃娘娘您不懂这些,实在是误会我了。
嬿婉无法,索性自学西洋文和拉丁语,过程艰难自不必提,目前已能独自翻译文学作品。
她托白蕊姬那边采购了一些洋诗集,翻译成优美的汉语诗词,所以这是一个嫔妃们一起鉴赏西洋诗歌的诗会。
嫔妃们围坐在一起,品茗赏花,鉴赏不同风格的诗词歌赋,一片和乐融融。
突然,陆沐萍轻轻碰了碰嬿婉,低声道:“姐姐,你看谁来了?”
嬿婉侧头望向陆沐萍所指方向,其余嫔妃也一层一层地扭头望过去。
只见寒香见一如既往穿着那身素白,正款款走来。
等众人看清她之后,又一层一层地移开视线,抿着嘴唇低头,不忍细看。
寒香见原本饱满的脸颊变得消瘦苍白,眼窝内陷,眼下一片乌黑,连顺滑的头发也变得没有光泽,憔悴得像一个月没睡觉一样,嫔妃们几乎认不出她来了。
但她的眼神却清亮有神,走到富察琅嬅面前,屈膝行礼请安。
富察琅嬅连忙扶起她,仔细打量着她,叹道:“公主,你瘦了好多,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寒香见微微一笑,语气轻松:“不辛苦,一切都还顺利。”
阿箬笑道:“这次斋月,京城平一切井然有序,还把那些暗地里坑蒙拐骗的人揪出来了,百姓都交口称赞公主仁德呢。”
“慎妃娘娘谬赞了,我不过是尽了一份绵薄之力罢了。”寒香见谦虚地说道。
嬿婉亲昵地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坐下,陆沐萍则将自己面前的一碟蜂蜜奶饼推到寒香见面前,殷勤地推荐道:“这是公主最喜欢的罗刹国进贡的奶饼,配着铁观音茶,味道特别好。”
寒香见恍惚地睁开眼,拿起饼才发现自己竟然直接用手拿起来了,顿时讪讪地擦手,拿起筷子。
嫔妃们并没有嘲笑她,反而都善意地笑了,说公主一定是忙糊涂了。
寒香见默默地吃着奶饼,耳边传来嫔妃们清脆悦耳的声音,她们似乎正在讨论一篇关于母爱的诗歌。
她听着听着,身子逐渐放松下来。
过了一会儿,嬿婉停止了说话,她机灵地向富察琅嬅眨了眨眼,然后指了指寒香见,脸上带着促狭的笑意。
富察琅嬅也发现了,她忍不住捂着嘴轻笑,示意大家小声一些。
原来,寒香见过于劳累,笔直坐在座位上打盹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