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谧的临时审讯室,仅开一盏台灯。
但这盏台灯的光线,足以曝光尹铁生的表情变化。曾经在南州书法界呼风唤雨的大师,现在只剩一脸颓丧。
桌边滴答作响的闹钟,跟催命符差不多。
越是静谧的环境,这滴答声越是拥有不可思议的魔力,每一声嘀咕都惊颤着尹铁生的老心脏。
林东凡只给尹铁生三分钟时间。
“还剩两分钟。”
林东凡用指关节敲了敲闹钟,不知道有没有击破尹铁生的心理防线,反正尹铁生愁出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样子。
尹铁生瞧瞧滴答作响的闹钟,又瞧瞧坐在对面的林东凡和简思凝。
心都悬到了嗓子眼。
他紧张兮兮地问对面二位:“两分钟后,你们想干嘛?”
“请放心,我们是人民的公仆,像刑讯逼供那种事,我们绝对不会做。”林东凡摆出一副奉公守正的样子。
简思凝也煞有介事地点头附和着:“对,我们爱民如子。”
闻言,尹铁生已经心凉一大截。
心想这也叫爱民如子?你们糊弄鬼呢!如果你们不是想玩花样,那你们刚才为什么说只给我三分钟时间考虑?
“我跟你们讲,我尹铁生也是个有头有脸的文化人!士可杀不可辱,如果实在是要辱……绝对不行!这是个法制社会。”
尹铁生急得语无伦次。
林东凡蹙眉生疑:“你现在戴着手铐坐在我面前,跟我讲法制?”
“林东凡,我就知道你想玩花活!”
紧张情绪一上头,尹铁生又急出两泪沧桑浊泪,像是用毕生智慧揭穿了一个致命奥秘,却又无可奈何。
他连连嘶吼:
“我警告你们,我这个人天生自带心脏病!老了又有高血压、高血糖、高血脂的加持!浑身上下都是毛病,一碰就死!这可不是跟你们开玩笑。”
林东凡疑道:“你是不是在恐吓我?”
“现在是你们恐吓我!”
尹铁生比出三根手指控诉:“三天了!整整三天,你们就让我睡了六个小时,这是人干的事?!不让我睡觉也就算了,现在还想升级阴招!我警告你们,把我逼急了,我真的会死给你们看!到时我看你们怎么跟上级交待……”
“你还有一分钟时间。”
不等尹铁生吼完,林东凡又用指关节敲了敲旁边的闹钟。
眼看自己的套路不管用,尹铁生那两汪沧桑浊泪也充盈了许多,紧张得蠢蠢欲落。
他瞧瞧林东凡,又瞧瞧简思疑:“你们家里有没有老人,你们有没有父母?你们还有没有同情心?你们这样威胁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子,用这种卑劣的手段,真的不怕遭雷劈?”
“你还有42秒。”
林东凡继续敲击旁边的闹钟,两眼始终盯着对面的尹铁生,淡漠得就像一个没有感情的冷血动物。
尹铁生脑袋一仰。
不知道是想把那两泪沧桑浊泪憋回去,还是想顿悟生死。
简思凝敲了敲桌子:“你有没有听过畏罪自杀?”
“你才畏罪自杀!”
尹铁生的情绪彻底崩溃。
瞪着简思凝咆哮:“长得如花似玉的一个人,怎么会有一副蛇蝎心肠?!说,你们是不是想弄死我?是不是?你们是不是真的想弄死我,然后给我扣一顶畏罪自杀的帽子?你们这是知法犯法!”
尽管尹铁生的双手戴着手铐。
情绪一爆发。
仍愤怒地捶起了桌子。
整个人像极了高原上的土拨鼠,抻着脑袋一阵尖嘶,有种想要问候全世界的愤怒意志。
“十、九、八……”
林东凡依旧没有理会尹铁生的咆哮,开始倒计时。
并掏出一包中医用的银针放桌上。
尹铁生顿时就像见到了夺命神器似的,那眼珠子惊得溜圆,心跳速度也直线飙升,那种快要窒息的恐惧感跃然于脸上。
银针!
这东西令尹铁生想起了蹲在大牢里的老哥们——张仲,张仲以前开了家针灸馆,平时帮人扎扎针、拔拔火罐什么的。
去年因为扎错了穴位,张仲把一个中年妇女扎进了坟墓里。
关键是扎死了之后也查不出具体的死因。
赔点钱了事。
张仲之所以会坐牢,是因为后来帮人拔火罐的时候,把人家的背给毁了,造成大面积的烧伤,铁证如山,那事忽悠不过去。
在尹铁生眼里,老张是个庸医。
而银针是杀人利器。
当林东凡数到三时,尹铁生崩溃地吼了一嗓子:“够了!都什么年代了,还玩这套假把式,我活到六十多岁,什么场面没见过?我尹生铁又不是吓大的!不就是想我回答问题?快点问,我又没说不配合,真是的!”
闻言,简思凝蹙眉无语,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这么厚颜无耻的老东西,这有钱的人,是不是都贪生怕死?
想不明白的事,简思凝也懒得去想,伏案准备做笔录。
林东凡还是保持着淡漠无情的姿态。
目不转睛地盯着尹铁生:“先说说看,买你书法作品的那些买家,跟你女儿尹秋红是什么关系?”
“一点关系都没有!”
尹铁生斩钉截铁地回道。
林东凡剑眉微蹙:“又跟我耍花样,善意地提醒你一下,我这个人的耐心真的很有限。”
“本来就没关系,难道你要我编一层关系出来?瞎编乱造这种事,你得去找那些写网络小说的人,我玩不来!”
尹铁生说得理直气壮。
林东凡道:“去年六月,锦陵区罗家山石矿场侵占山林,涉嫌非法采矿,导致大面积的林地被破坏,森林公安局责令矿场停业整顿。后来,石矿场的老板罗伟林,花120万从你这买了一幅字画,得以继续采矿。”
稍顿片刻。
林东凡又笑问尹铁生:“你给我解释解释,为什么罗伟林从你这买完字画之后,他的石矿场就可以免除一切处罚继续采矿?”
“这我哪知道,跟我没关系。”
尹铁生硬着头皮狡辩:“他买我的字画,是因为他欣赏我的作品,我的作品有收藏价值!这事跟他开不开矿,一点关系都没有。
林东凡不急不辩。
继续摆事实:
“还有云峰镍矿,大量酸性重金属废水处理不达标,顺着山沟往下排。不仅导致大面积的森林植被枯死,同时污染了下游水质,本来也要整顿重罚。云峰镍矿的老板许云峰,花280万从你这买了一幅字画之后,免了处罚。”
听到这里,尹铁生已经急出一头冷汗。
林东凡淡漠地追问:“为什么花重金买你字画的人,都不是书法收藏家,而是那些破坏了山林资源的企业主?”
“胡扯!人家既是企业主,又爱收藏。”尹铁生急辩。
林东凡轻笑:“罗伟林、许云峰都已经被捕,该交待的也都已经交待。我现在问你,是给你坦白从宽的机会。”
“那是他们栽赃陷害!”
不见棺材不掉泪,这话就是为尹铁生这种人量身定做,死到临头了还嘴硬,非得一刀捅心脏上才知道凉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