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别来无恙啊。”
陈单凌感知到朽白负伤,心底不禁产生深深的忧虑和不安。
他望向结界内遍布的红沙,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
那些红沙,不知又是多少条生命被抹消后形成的。
这种阵法并没在噬殷留下的术法书中记载,到底是怎么来的?
“‘王’为何无动于衷?”
沙暴中央的人影消失。
再出声时,他已到眼前。
或者该说是——“它”。
那分明就是一个身中“夜燕”之术的恶魔,却还能说话,只是咬字比较含糊:
“您终不屑顾人类矣?”
那“蝙蝠”自说自话,又癫笑起来,
“人类弗禁诱惑,以灵魂献于臣,彼乃心甘,您何以认定为臣之过?臣过何在?纵臣收诸灵魂,此‘夜燕’之刑臣亦受千年矣,仍不足乎?仍不足乎?仍不足乎?……”
它步步逼近,吼道,
“何故不足乎!”
千年还不知悔改…只受这种刑罚已经够占便宜了。
陈单凌心中暗骂,鄙夷地瞪了“蝙蝠”一眼。
利爪夹着王息朝“蝙蝠”劈下。
“蝙蝠”被逼退百米。
“如此丑陋皮囊,臣已忍之千年,为何仍须续受其罚!分明乃人类经不起诱惑耳!公观之,即臣此般模样,人类犹愿献上性命,此实与臣之容貌无涉也!”
眼看“蝙蝠”的神态愈发急切、要再次凑上来,又一道略带刀意的黑红王息如电般劈下,它再次退出数米、却因躲闪太晚而被震倒在地。
二者旁侧的“人”红发飘扬,厚重的发丝随魔气带起的狂风张牙舞爪。
幻化成噬殷魔王外表的朽白与陈单凌并排而立,一同与“蝙蝠”对峙。
“‘王’啊,您依旧如此——”
“时过千年,汝对刑罚仍有异议?”
“您此一击,不比当年。莫非…您于臣竟有怜惜?”
“蝙蝠”眼中晦涩的红光,似明亮了一瞬。
不会是对噬殷有什么特别的感情才追到人世来的吧……
陈单凌心中一阵恶寒。
那“蝙蝠”望着“噬殷”,憧憬之色溢于言表:
“‘王’,您何时才能收臣为‘仆’?”
“汝于本王无用,本王何须徒费心力?”
“您向来在意人类,臣于人世助人类自保已有百年,仍不足乎?”
“自保?本王未曾令汝为此事也。汝自作主张害人性命,岂敢以此居功?”
二者交谈一阵,几乎都是“蝙蝠”的诡辩。
『主人,所留王息无多。若您期望将其处置,属下自当配合。』
朽白借着余光将想法与身旁陈单凌以心声相告,期间又道:
“汝以‘命仆’之咒迷惑人类,弑鬼者以此咒控制异变试材,致魔气狂乱、魔界动荡,汝可知罪?”
据朽白所言,“明镜”和“夜燕”的实验场地分别刻有“心明”与“血引”的魔文,是在异变实验的过程中起作用的。
难道经过弑鬼者的异变实验造出的吸血鬼,都是这个恶魔的“仆”?
陈单凌正尽快了解有关这恶魔的信息。
那“蝙蝠”却似只听进了“命仆”一词,话间竟浮现一丝欣喜:
“待您施术,弑鬼者及其试材均可为您所用,臣当效犬马——”
断罪草突然出现,层层叠叠地将它围住。
它以瞬移挪动好几处落脚点,终究无法躲过。
但断罪草还未开始燃烧。
它这才真的慌了。
很显然,它没有料到断罪草会在这里存在。
断罪草虽不会主动进入这伪装成魔界的地方,但掌管者的王息若对某个恶魔有敌意,断罪草便会应召前来。
达克·克萝丝曾说莫要在家中结界之外轻易动用王息,断罪草追杀的景象太过诡异才是主要原因,而恶魔燃烧之时所散发的魔气,也极易令人类直接异变。
不过,这里没其他人,还不用顾虑太多。
陈单凌稍用手段使朽白说出“蝙蝠”的魔号——
“容绛,汝可知罪?”
“臣不知罪在何处。臣躲过断罪草之追捕留于人世,只为助您一统人世之进程,臣为何有错?”
“肆意干扰魔界人世平衡,又将本王心意随意曲解至此,如此罪过理应即刻处决。”
朽白一边说,一边有意无意地向陈单凌走近。
只见王息在陈单凌的掌心中呈现出了一种收拢的势头——
主仆同时低吟:
“沉罪棺,腐。”
锁链升起、结晶包裹。
王息熊熊燃烧,过低的气温竟让地面与树叶均结了霜。
沉罪棺的结晶源源不断地从地面生长,几乎要突破封锁区域的边界。
赶在结界被破之前,陈单凌将容绛连同沉罪棺一同推往哀叹之森的入口。
这一举动只发生在一瞬。
混乱之中,容绛也无暇顾及“噬殷”以外的人。
容绛仍没死心,他呼吸轻颤,在结晶中似是无助般地发问:
“您究竟为何……如此看重人世?”
“本王之意,汝无权过问。”
沉罪棺中,容绛的身体彻底溃散,化作面目全非的腐肉。
心声也消失了。
禁锢容绛的沉罪棺,就在被诛魔师封印的那些恶魔结晶附近。
作为恶魔诞生地的哀叹之森,此刻更像是个乱葬岗。
“主人,容绛所留魔气属幻象一支,可为您所用、或是封存于此。”
“……我要是收了,会再听到他喋喋不休的声音吗?”
“其执念过深,短期内确有可能。”
“…那还是算了。”
他平淡的语气不可避免地透出满溢的嫌弃。
不过,他突然发现此时哀叹之森带给他的违和感。
“主人,何以骤然仓猝?”
“你还记得吗?诛魔师死后,我独自来过这里,这附近本来有很多断罪草的。”
带陈忆楷来的地方并不在这附近,那时他还没发现断罪草的异状;
方才应他召唤去了人世的断罪草已经重归林中,但密集程度远不如之前。
仔细观察过分布的密度后,主仆一路走到诛魔师的街道上。
他们抬头,仰望最高的那座蝠翼墙。
本生长在哀叹之森中的诸多断罪草,竟几乎都聚集在了这里。
梦魇之雾也在城中稀薄地分散弥漫。
陈单凌抬手,一座高耸入云的巨门自蝠翼堆中升起。
篆刻着密集魔文与各类封印法阵图案的黑色石门紧闭。
先前的禁罪门还未有如此压抑的感觉。
陈单凌隐隐觉得,此刻门后就是万劫不复的炼狱。
达克·克萝丝先前只取了外出恶魔的残留魔气未将禁罪门完全召出,陈单凌不知这种压抑之感是来自禁罪门本身、还是因为禁罪门确实有了异常。
“禁罪门……就是这副样子吗?”
“非尽然也。属下于百年间,未曾见其紧闭门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