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的惊呼声把穆泱从恍惚中惊醒,他把手上的卷轴一合,对两人摇摇头,轻轻推开他们,一步一步慢慢走到椅子处,一屁股坐下去,低垂着脑袋,半响没出声。
叶小七跟程峻两人注意力都在穆泱身上,没来得及看卷轴内容。
此刻见穆泱神色不对,方想起来要去看个究竟。
叶小七率先伸手,想接过穆泱握在手里的卷轴,穆泱把卷轴往回一收,说道:“你们,还是别看了。知道太多,对你们不好。”
叶小七跟程峻对望一眼,应道:“穆……哥,我跟程峻都不是孩子,天大的事咱们一起扛,没有好不好的说法,只要还想往下走,这些东西,它就绕不开……还是让我们看看,心里也有个数。”
“是这理,”程峻站在叶小七身后,也跟着附和:“我们三人,谁也绕不开谁,终究就是一体的,碰到事就一起面对,藏着掖着,对大家都没好处。”
穆泱艰难了抬起头,看向叶小七,眼里写着无尽的绝望跟无奈,声音近乎哽咽:“兮儿,咱们的父亲母亲,死得好冤。他们,太恶毒了……”
叶小七身躯猛的一震,劈手夺过穆泱手里的卷轴,手忙脚乱的打开来,程峻也凑近了跟他一起看那里头的内容。
看清楚内容跟印章那一刻,两人惊呆了。
“这是先帝密诏!竟是传位给珩王,什么可能?那……当今圣上岂不是名不正言不顺?这……太可怕了……”程峻一把扯过叶小七手里的先帝密诏,难以置信的反复看了几个来回。
叶小七想起什么,突然转身,从方盒里掏出那些信件。
他一封接着一封打开来看,眼珠子飞快随着信里的字里行间转动,嘴上跟着内容喃喃出声:
“安氏已经怀疑先帝密诏传位珩王,不能留活口。寻人模仿安穆跟珩王字迹,捏造两人来往谋逆信件,上报朝堂,灭之,斩草除根,不留后患……
出兵南疆,斩断珩王左右手,断其臂膀……
排除京都内部支持珩王的党羽,断其根基……
安氏远房亲戚马二狗盗出淮扬安府布局图、暗道跟地窖的地图,已经交给我翟府,需要支付白银二千两……
落款,弘王;落款,翟震,翟震……这封还是是弘王……”
叶小七越念越快,到后面已经是呼吸急促,手脚冰冷。
“小七,别念了……兮儿……不要再念了……程峻!快扶住小七!”
穆泱发现叶小七不对时,已经来不及。
程峻反应极快,在叶小七瘫软在地前抱住了他。
“小七,快醒醒,你别吓我啊小七……”
叶小七目光呆滞,嘴唇青灰,程峻抓住他双肩摇晃,他却依然像个木偶一般,两眼空洞。
穆泱本就被密诏打个措手不及,妹妹又变成这样,他一时急火攻心,“噗”的从嘴里喷出一口鲜血,扶住椅背半天没站起来。
但他很快自己用衣袖擦干净嘴角血迹,稳了稳神,转头看向程峻怀里的叶小七,心疼不已。
程峻心急如焚,刚想张口喊人进来帮忙,被穆泱制止:“你带小七回屋,喊大夫过来看看。这里我来收拾,不要让人进来,不,一只苍蝇都别放进来。这事非同小可,一旦泄露,难以收场。”
穆泱说着,见程峻还是不放心他,便摆摆手:“我没事,小七要紧,你快抱他出去找大夫。”
“那你小心,一会我再……”
程峻想说一会再过来照顾他,穆泱直接挥手赶人。
程峻这才一把将叶小七打横抱起来,往叶小七寝殿快步走去。
把叶小七放在床上,程峻刚想回头喊人出门请大夫,突然衣摆一紧,程峻低头,看到叶小七的手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角,他苍白着脸,迷茫的看着程峻,嘴里喃喃出口:“大哥,别走。”
程峻心里一软,挨着床沿坐下,柔声说道:“好,我不走。我让他们去请大夫……”
“大哥,别请大夫,我没事,就是心里难受,很难受很难受……”
“知道,没事,大哥在。”叶小七一脸的悲凉稀碎,看得程峻心都快碎了。
“你别走,你再走,我身边就没人了……爹、还有娘,他们……都不在了……我好难过……”
叶小七声音里的哀求让程峻心里揪痛,他握住叶小七冰冷的手,轻声开口:“小七,你哭出来吧,哭出来就好了。”
叶小七无力的摇摇头:“我不哭。娘说了,不许哭,只管往前跑……没命的跑……娘说……不能哭,只你一个人了,哭也没人听见……跑…得跑…大哥,能不能带我出去,跑一跑?”
“好。”程峻声音哽咽:“我们不哭,我们出去,大哥带你出去,跑得远远的……”
程峻重新抱起叶小七,径直出门,直奔马厩,一路都没有理会上来询问的下人随从。
抱着叶小七上马,两人共骑,叶小七在前他在后,就这样一手拥着叶小七,一手持马缰,“驾”的一声棒喝,冲出门去,直奔郊外。
这头的大殿,穆泱用最快的速度收拾好所有信件图纸跟密诏,重新放回方盒,上锁。做好这一切,看郭顺已经急得想冲进来,他才朝郭顺招招手。
“先生?叶公子他……”郭顺是看着程峻抱着叶小七出去的,他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干着急。
“小七受了点刺激,他只是需要一个宣泄口,程将军能照顾好他。眼下咱们还有更重要的事。”穆泱说着,已经抱起那方盒,由郭顺扶着,走出大殿。
郭顺摸到穆泱冰冷的手,这才知道,自家先生受到的刺激,不比那叶小七小。
他看了一眼那黑黢黢的方盒,没敢问。
穆泱离开将军府。
程峻也已经带着叶小七骑马出门。
偌大的将军府,又归于沉寂,安静得落针可闻。
程夫人静静坐在大殿后方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一动不动,若不是悄然滑落的泪水,会让人以为她只是一座定了型的雕像。
几个人刚才的对话她全都听到了。
原来,这一切,就是个阴谋。所谓安氏谋逆,是栽赃嫁祸;珩王兵指京都,也是栽赃陷害……这所有一切,都是弘王跟翟震一手打造出来的阴谋。
早知如此,她就不该让儿子来到京都。她就该带着儿子,一辈子隐姓埋名,过着简单的百姓生活。
对好兄弟下死手,手上沾满至亲好友的血,这样的人,不配做峻儿的父亲。
程夫人擦干泪水,缓缓站起来,扶着墙,一步一步往自己寝殿走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