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老伯刚想起来见礼,被叶小七用眼神制止,然后对余庆余晖说道:“进屋说话……那个,暖炉也带进来吧,咱们年轻人不碍事,别把余老伯冻着了。”
说着话,已经径直往余老伯的客房去了。
余庆赶紧扶着父亲跟在后头,余晖则一手提一个暖炉跟上。
人都进了屋,叶小七示意余晖把门掩上,只开了一扇窗通风。
余老伯又要拜,被叶小七硬生生扶着坐在椅子上,他同时也让余庆余晖坐下。
“余伯伯,我知道你想问我这几年如何过的,其实我跟你们一样,你们一路颠沛流离过来。
我呢,拜过师学过艺,做过苦工,也做过乞丐,军营里也呆过……日子过得挺丰富,苦也尝过不少。
至于如何躲过那场灾难,这涉及到一些人事,是不能说的,希望余伯伯理解。……
女扮男装,实属无奈,你们也知道,这年头,女孩子独自在外头讨生活,不容易,做男儿打扮,是为着安全……”
叶小七说这番话,算是大大方方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余老伯听着,更是心痛不已:“老奴父子三人相互扶持,尚且艰难。大小姐自己一个人,打七岁就没了依靠,到处流浪,经历了多少艰难,可想而知,只怪老奴没来得及找到大小姐,忏愧啊……”
余庆见叶大人承认自己是安大小姐,又得知她竟是一个人从小生生熬过来的,顿时眼眶一红,立马转过脸去,生怕眼眶的潮湿让大小姐发现。
余晖一开始还是大大咧咧,得知叶大人竟真是安府后人,还真是女的,他别扭得抓耳挠腮,张了张嘴,不知要喊叶大人还是安大小姐。
“大……大小姐,您……七岁,就一个人自己过?”
余庆问出这句话时,鼻腔已经酸堵,眼里心疼得几乎要失控。
叶小七满不在意的翘起二郎腿:“那是,老子七岁就开始闯荡江湖,见过的世面比你们多多了。怎样?这样的老大,你们服不服?”
余晖见他还是叶大人的做派,顿时放松:
“七岁开始闯荡,咱叶大人就是牛!我余晖没有不服的。上天入地,您指哪我打哪,尽管发话……”
余晖夸夸其谈,余庆则低下头,手里微微握着拳。
他很难想象当初那个刚满七岁娇滴滴的大小姐,是如何熬过来的?越想越无法原谅自己,为何没及时发现她还活着?为何没能把她找回来?
余庆受不住心里的煎熬,又不忍看变成这副男人模样以自保的大小姐,他突然站起来,低着头一声不吭的一把扯开房门,朝门外迈出去。
余晖眼角见他出去,探出脑袋问话:“哎哎哎,说得好好的,大哥,你这是要去哪啊?叶大人发话,你倒是表个态啊?你……切!真是怪人一个……叶大人,您别理他,他这人就是这样,没头没脑的,经常一个人发呆……”
余老伯没看自家儿子,只担心的看着叶小七:“大小姐,您,这次进翟军军营,莫不是……”
叶小七脸色一变:“余伯伯,有些话,就不要明说了,您心里知道就成。小心隔墙有耳……”
余老伯颤颤巍巍起身又跪下去,这次,无论叶小七跟余晖如何拉扯,他死活不肯起来,嘴里哽咽道:
“大小姐,您可是安府唯一幸存下来的血脉,您若有个三长两短,老奴日后如何跟老爷夫人交代?……大小姐,您若还认老奴,就听一句劝,他太强大了,蜉蝣撼大树,鸡蛋碰石头,这些事,咱们切不可碰。好好活着,才是道理。……您放心,老奴永远都在……”
余晖听得一头雾水:“父亲,您说什么?大小姐要做啥事?我怎不知道?”
余老伯瞪了余晖一眼:“你最好不知道,照你这样没头没脑的,知道的越多,越坏事。”
余晖不服:“爹,您好歹也是我亲爹,有亲爹这么埋汰自个儿子的么?”
叶小七沉默半响,突然对着余老伯就跪下去,两人互相对跪着。
余老伯哪里肯让大小姐跪他?吓得一骨碌爬起来,双手扶起叶小七:“大小姐,使不得,使不得啊。您这一跪,折煞老奴啊!”
叶小七巍然不动,眼里严肃又冷峻:
“余伯伯,这个仇,我必须报,否则,来日无颜下去见父亲母亲,还有我大哥他们。您不让我去,我到死都不瞑目……您放心,我自有分寸。
我七岁就能一个人艰难独活,何况现在已经长大成人,这些事,自然有自己的决断,也自信能应付……
我答应你,一旦有个犹疑,会找你们一起想办法,绝不胡来……”
“好好好,老奴不说了,不说了,大小姐快快起来,快别跪着了,小心跪坏了膝盖……这可使不得……”余老伯见叶大人固执的跪着,急得团团转。
“大小姐,我支持您。”余庆出现在门口,快步走进来,陪着叶小七,跪在父亲面前:
“父亲,我陪大小姐去,您放心,只要我活着,就不让大小姐伤到分毫。父亲,孩儿给您叩头,谢您养育之恩,日后,孩儿这条命,就是大小姐的,我陪大小姐去跟那恶魔讨回公道。您身边,有余晖照顾,我就放心了。”
余老伯更急了:“这……这可如何是好?我的天爷……老爷,您显显灵吧,给孩子们指条明路,别让他们去白白送命才是啊……”
那人太强大,余老伯几乎可以断定,大小姐嘴里的复仇,比登天还难。
余晖看着三人一团糟,他莫名其妙:
“你们……几个意思?……别给我打哑谜行不?哎呀,急死了,一个个的,都瞒着我……能不能说句明白话?去约架好歹也说个理由不是?”
那场灾难,余晖不过三四岁,根本没留下什么记忆,何况,他是被提前送走的,看不到那些血淋淋的场面。
这些年,大哥跟父亲对那些往事缄口不言讳莫如深,他想了解也没处打听。
没人理他。
他索性也跟着跪下,梗着脖子冲自家大哥嚷嚷:
“什么我照顾父亲?你做大哥的,难道不应该你照顾么?想撇开我,偷偷跟大人出去闯,门都没有。我早说过,追随叶大人定了。你们别想落下我!”
越扯越乱,不像话,叶小七赶紧率先爬起来:
“得得得,你们都给我起来。我答应你们,咱是一家人,不分彼此。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行不行?”
“那可太行了!”
余晖乐呵呵的爬起来,冲自家大哥挤眉弄眼,那意思:听见没有,叶大人是大家的,不是你余庆一个的。
余庆磨磨蹭蹭站起来,眼里却是越发沉重。
他心思向来细腻,从知道叶小七身份,又听得父亲跟叶小七刚才的对话,结合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心里顿时明镜似的。
他打定主意:叶小七,哦不,大小姐复仇,他必须支持,也必须同去!
他不能再让大小姐孤身一人,独自面对这个世道的险恶,他得保护她,同时,也想助她完成心愿。
哪怕陪着她上刀山下油锅,他也是愿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