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个用亲外甥,着重强调是亲这个字做担保后,这些闹上门来的人,这才悻悻离去。
至于大舅为什么不用人格做担保,不是他不愿意,而是人家压根就不相信他还有人格。
待众人散尽,徐宁跟着大舅走进院子里,有些天真问大舅:“大舅,你该不是江湖骗子吧?”
大舅正忙着脱着他那件不知从哪里翻出来套上的破旧外袍,一听这话,当即没好气瞪了徐宁一眼。
“你这孩子,胡言乱语什么?什么叫该不会是江湖骗子?我这一不偷二不抢,解决问题都是他们亲自来找到我,又不是我找上他们。”
“至于说什么,我骗他们钱财?哼,那简直是笑话!”
“事情我当时都是帮他们解决了的,他们当时也是亲眼所见。至于后来又复发,那又岂是我能预料的?总不能成天把我拴他们裤腰带上,一有问题,哦就赖我身上。”
“这都什么人啊!全是些良心让狗吃了的家伙。”
说着,大舅凑到铜镜前,不知用的什么,像是猪油一样的东西往脸上伤涂抹。
说着话,往徐宁这边看过来。
“小宁,你可得记着喽,千万不能跟这些人学!这些人嘴脸和心,一个比一个丑恶。”
看着大舅很快就消肿,好了的脸,徐宁很是惊奇:“大舅,你那抹的什么?伤怎么就好了?”
大舅得意地晃了晃手中的小瓷罐,神秘一笑:“这可是好东西,独家秘方,暂且不能告诉你。”
说完,就装进一个黄色褡裢里。
那黄色褡裢鼓鼓囊囊,看着像是装有不少东西。
“哎,可惜了(liao),可惜了(liao),这么好一件衣服,全让那些个野蛮泼皮家伙扯拽成这副模样。”
大舅的面容上浮现出一抹难以掩饰的肉痛之色,从抽屉里取来一卷针线与几块零碎的布片,缝补着他那件都不知打了多少补丁的破旧外袍。
站在一旁的徐宁,不知为何,隐隐觉着,大舅不是在心疼他那件外袍,而是在心疼缝补用的麻线和布片。
忽的,他就想到那个姓周的矮胖子,喊大舅是铁公鸡。
可这一路走来,徐宁觉着大舅还算是挺大方的呀,不像是一毛不拔。
不多时,一件老旧,缝补多处,都快赶上百衲衣的外袍,重新穿在大舅身上。
“出发!”
大舅一挥拂尘,收起嬉皮笑脸,将褡裢让徐宁背着,出了门。
别说,大舅拿着个拂尘这么一挥,还真就有那么点得道高人模样。
从小院出来,先是将租借来的马还给马行。
马行本来是要扣些押金的。
因为他们的人在检查归还的马匹时,发现马蹄铁磨损过于严重,所以得扣几十文押金。
大舅一听要扣押金,当即便撸起袖子,与马行伙计打口水仗。
言辞犀利,条理清晰。
直接将马匹租赁之初的状况,到归还时的磨损程度,一一列举了出来,反正就是不肯给钱。
两边人吵了大半天,马行的人实在烦不胜烦,这才总算是将押金全额取回,分文未失。
还了马后,两人一路步行,最终来到城东一处气势恢宏的宅邸前。
那宅邸大门巍峨,门楣之上悬挂着一块古朴的牌匾,上书“周宅”二字。
“待会儿随我进去,这家主人性情古怪,行事莫测。无论见到何种景象,切记都不要出声,也别当真,你可记清楚了?”
大舅将徐宁拉到一旁,埋头翻着褡裢,嘴里不忘叮嘱道。
很是不明白为什么大舅这么紧张。
不过,娘让自己在外要听大舅话,徐宁自然也就乖巧点头。
但当他看到大舅从包里翻出一件道袍来穿时,徐宁整个人都傻在原地。
不是说跑江湖么?这,这怎么还穿上道袍了呢?
心中突然隐约有些不妙。
这时,大舅也已穿好道袍,扭过头来看他:“放心,也就走个过场,到时候你就跟在我身旁,只要我不发话,你就什么都不用干,只管跟着我就行。”
徐宁此时也才十六,年纪并不算大,还是很怕那些东西。
一想到书中描绘的那些妖魔鬼怪恐怖模样,他心底就有些发怵,遍体生寒,说话都变得结巴。
“可,可是……舅舅,我……”
“哎呀,没什么可是。到都到这儿,男子汉,胆子要大点,女娃娃喜欢的就是胆大的男孩子。”
说着话,大舅伸手到布包一阵翻腾,从里面拿出来一块巴掌那么大八卦镜,往徐宁脖子上一戴。
“有这宝贝傍身,这下子总不用害怕了吧。”
低头端详胸前挂着的八卦镜。
不知为何,一戴上这八卦镜,徐宁一下子就觉得舒服很多。
许是心理因素,也可能真就是有邪祟作怪。
徐宁在心中如此猜想着。
以徐宁现如今年纪,自然是颇为认同后一种情况。
“舅,那你呢?”
徐宁疑惑抬头,望向大舅。
大舅潇洒一摆手,微微昂起下巴:“你舅我,自然是用不上你那小玩意儿,这小玩意儿还是给臭小子你用吧。”
“谁让你是我亲外甥呢,我可是答应过你娘,一定要好好照看着你。”
徐宁感动不已,要不是泪点高,忍着看到接下来一幕,差点就感动得当场涕泗横流。
就见大舅刚说完一堆感人话,紧接着就瞧见他大义凛然从布包里翻出一块比徐宁胸前挂着的,要大上一两倍的大号八卦镜给自己挂上。
“你舅好歹也是大人,自然得配这大号的才显得气派嘛。”
大舅一脸得意,全然不顾一旁由感动转为错愕的徐宁。
徐宁硬是把眼泪鼻涕给憋了回去,一脸无语道:“舅,你是我亲舅吗?”
“嘿,你这小鬼头,话怎么这么多呢!”大舅斜睨了他一眼,前一刻还端着一副得道高人的正经模样,下一刻便原形毕露,化身为不正经神棍,一把搂住徐宁的肩膀,挑眉笑道,“这样吧,舅舅我再加你五两银子,事成之后,一共给你十两银子,如何?干不干?”
十两银子!
看似很多,要是告诉徐宁,他大舅要是花钱雇别人来,起码得一百两起步,不知他会作何感想。
不过以上那都是后话,此时徐宁听到有十两银子得,顿时就瞪大了眼睛。
来时大舅就说事成后给他五两银子,如今又加五两。
伸出手指头,掰了又掰,数了又数。
“这……这……”
长这么大,徐宁都还没见过这么多银子。
正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财富,徐宁心中的天平已然倾斜。
“干了!”
咚咚咚。
大舅重新恢复成原先那副得道高人模样,手持一柄拂尘,轻搭于臂弯,举止间透露出超凡脱俗的气质。
要是再把胡子头发皮肤给弄白,皇帝见他恐怕都得叫一声国师听听。
吱呀一声,偏门裂开一条巴掌那么宽的缝。
一颗头发花白,面皮苍白的脑袋从门后探出,眼神似乎有些浑浊,声音低沉而缓慢:“谁,啊?找,谁?”
大舅见状,不慌不忙,一甩拂尘,手掐子午诀,微微躬身。
“福生无量天尊,贫道道玄,特来拜访。”
“烦请居士通禀贵家主一声,贫道道玄登门造访,前来处理贵府所求之事来了。”
“啊?你说什么?”门后那老者用手半拢住耳朵,微微偏过头来,扯着嗓子问。
大舅很是耐心,笑得亲切,真就好似那得道高人:“老人家,劳烦您通报一声贵家主,就说有个叫道玄的道士前来拜访。”
“啊?痛病?你怎么知道我有痛病?”
徐宁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连忙咬住嘴唇,垂下脑袋憋笑。
“张叔?您怎么又跑到这儿来了?不是早就跟您说了吗,以后不必再守门,您就安心在府中休息养老便是。”
门后又传来一男子声音。
随后从门后探出的那颗老头就消失在门缝。
“哎呀,你拽我做什么?我还没问清楚外面那道人,他怎么知道我有痛病……”
片刻之后,门再次被打开,不过这次是敞开门,而不是开条缝。
一家丁模样年轻男子,满脸歉意,双手连连作揖:“真人勿怪,真人勿怪。”
“王叔他年岁已高,耳朵不太好使,听不真切,若有怠慢之处,还请真人多多包涵。”
大舅和煦一笑,微微欠身行礼,然后再次道明来意:“福生无量天尊,无心之举,贫道岂会怪罪?还烦请居士代为通禀一声贵家主,贫道道玄特来拜访,前来处理所求之事来了。”
家丁听到大舅自称是道玄,面露恍然之色,似是想起什么来。
连忙点头,态度更加恭敬了几分:“原来真人便是道玄道长,管家早先有吩咐,若真人到访,不必通禀,直接引见家主便是。请真人随我来。”
大舅有模有样念了一声“福生无量天尊”,然后用拂尘敲了一下身旁垂着个脑袋的徐宁,示意他赶紧跟上。
徐宁用手在脸上拍了拍,又使劲捏了几下,调整好表情,快步跟上。
乍一踏入这周宅,一股寒意霎时间自落脚点,顺着往上爬满全身。
徐宁浑身一激灵,靠银子撑起来的胆气,瞬间就泄了两三分。
这宅子怕是真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太邪性了!
赶紧低头看一眼胸口挂着的八卦镜。
徐宁拍了拍,一点反应都没有。
“这东西该不会是大舅哪儿买的地摊货吧?”
想到这,徐宁脑海里自动就浮现出,早年因好奇偷看的那些画册,里面插画上画着的那些模样狰狞可怖的鬼怪来。
想的过于入迷,以至于大舅都走到好几步开外,唯独他还站在门口,脸色白的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