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不曾跌落谷底,你们会爱我吗?”
阿无被甄尘抱着,轻轻摇摆着哄着睡觉,双眼惺忪时,含糊一问,就沉入睡梦中去。
甄尘惊讶又害怕,他盯着阿无紧闭的眼眸,把她抱得更紧些,看向覃天和听雪。
三人脸上的表情都很微妙。
阿无的问题,他们回答不了。世界上没有如果。阿无的跌落谷底,究竟指的是什么,他们也不清楚。
“阿无,阿无……”甄尘轻轻摇了摇阿无,想把她的问题问得更明白一些,阿无只是迷蒙地嘟嘟囔囔,扭了扭,把头埋在他颈窝里蹭几下。
甄尘又唤几声,阿无也不见转醒。他无奈,“你怎么老是容易犯困,抱着抱着就睡着了。”
覃天深情盯着阿无的睡颜,没有压低声音,“她在我们身边觉得安心,才会毫无防备。”
阿无依旧熟睡着。
甄尘看了,心软得不行,吻如雨滴,密密麻麻落在阿无的脸上,激起她撒娇的呢喃,“别弄了,我睡着呢。”
她闭着眼,两手抚在甄尘脸上,确认他的位置,仰头亲他的唇,连啾了好几下,“亲亲就不闹了。”
“嗯”,甄尘用脸蛋蹭了蹭阿无。
车厢里一片寂静,只余阿无轻轻的,微不可闻的,睡梦中的呢喃。
甄尘心里仍想着阿无的那个问题:如果我不曾跌落谷底,你们会爱我吗?
甄尘心里很乱,他知道自己原来性格不好,古怪又恃才傲物,看不起其他人。可是,他是医药天才啊,做出了长生不老和起死回生药,他会这样,是很正常的。
如果阿无不是以那样的姿态,出现在他面前,他完全想象不出,自己要如何爱上阿无,再为了与她在一起,把自己的骄傲抛掉。
如果阿无不落难,他们就不会在一起……可是,如果可以,他也希望阿无可以不遭受那些苦楚。
甄尘感觉自己的眼睛湿润了,他赶紧用袖子擦掉,免得落在阿无脸上,把她惊醒。
覃天把手放在他肩膀上,安慰说;“世上没有如果,各个巧合环环相扣,才构成了现在,多想无益。”
甄尘咬牙,“我知道啊,可是阿无会问,就说明她心里在想着这件事。如果她一直在心里念着,突然有一天爆发,又像之前一样,丢下我们跑了怎么办?”
一直沉默着的听雪忽然说:“阿无会这样想,是因为戚凤舞。这段日子她一直在想,她和戚凤舞最初见面的情况。
“她觉得,如果当初她的做法足够正确,她自己就不会经历这一切困苦,许多人也能免遭戚凤舞毒手。
“那个问题,不是问我们的。她在问她自己。如果一切按她期望的正轨走,她想不出,我们要如何和她在一起。”
“这是个无解的问题。”覃天说。
听雪附和,“是的。”
甄尘垂眼看着阿无。什么无解,本来就不该有这种问题。他一下抓住矛盾的核心。
“都怪戚凤舞,每次遇到有关她的事,阿无总会不舒服。这次,我们一定要把她杀了。我带着化尸液,保证让她尸骨无存。”
覃天有些犹豫,“阿无对戚凤舞的感觉很复杂,她或许不希望这样。”
甄尘已做了决定。
“长痛不如短痛,如果戚凤舞死了,阿无还对着她念念不忘,那我们怎么办。
“死人最难对付,只会随时日过去,被情感美化,缺点也被遗忘,变得完美无暇。
“陪在阿无身边的是我们,凭什么要被死人踩在头上。”
甄尘心中早有怨言。
阿无在乎的死人,和男女之情无关的也就罢了。
听雷,也就是他的师侄甄霆,活着的时候和阿无也就那么些情分,就因为死了,连尸骨都变得重要。
如果是戚凤舞,那威胁只会更大。
甄尘绝不接受。
“听雪,天哥心软不支持我,你会和我站在同一阵线吧?”
听雪迟疑,祂清楚看到阿无心中的犹豫。祂沉默地想了一会儿,最终给了回答,“阿无做不出决定,那就由我们来帮她。”
覃天依旧不安,但也找不出理由劝他们别这样做。
杀戚凤舞的事是阿无一手策划,甄尘和听雪只是把戚凤舞的尸体湮灭,没关系的,一切都会好的。
他也赞同地微微点头,表示自己不再阻止。
甄尘颠一颠怀里的阿无,盯着她。他倒希望阿无听见他们的话,但可惜,阿无仍是一副熟睡模样。
甄尘看一眼听雪,把阿无往祂怀里送过去,阿无觉得一冷,主动抓住听雪的白毛大氅,盖在身上,缩进祂怀里。
听雪在她耳侧问:“阿无,你知道我是谁吗?”
冷香环绕,阿无呢喃,“听雪……”
听雪嘴角微勾,正要说些什么,忽然转头对甄尘道:“阿木要找阿无。”
甄尘冷脸起身,到车厢外面,恰好看见甄木从另一辆马车的车厢里出来。
他脚尖轻点,跃到甄木身旁,不耐烦说:“臭丫头,大半夜不睡觉,找阿无做什么?”
甄木眼神望向阿无所在的车厢,才看过去,就被甄尘挡了个七七八八。
“你找阿无有什么事,她和我们在一块儿呢,你干什么要烦她?”
甄木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阿无被你叫去的时候,跟我说会快快回来,结果一去不返,分明是你勾引。”
“臭丫头,你说什么胡话?阿无是我娘子,我们亲热是应该的,才不叫勾引。还有,我和你说过了吧,不要叫她名字,她是你嫂子!”
甄木不服。依旧要求甄尘把阿无还来,“阿无答应过我,要陪我一起的!”
甄尘更气了。
兄妹两人站在车辕上,争执不断,甚至推搡起来。
听雪因着之前,他和覃天、甄尘三人谈话,阿无都没被吵醒,就忘了屏蔽外界声音。
兄妹俩争吵的声音传进车厢里,阿无听见,皱眉睁开眼睛,“阿木怎么了?”她揉揉眼睛,脑袋从听雪的白毛大氅里探出来。
覃天已经把手帕用热水浸湿,伸手给她擦脸,柔声说:“你在我们这儿睡着了,阿木来找你,甄尘不让。”
阿无一拍额头,朝覃天、听雪一笑,“是我犯困,忘了答应过阿木,我这就回去。”
阿无一出车厢,甄尘骂甄木的话,就全退回到嗓子眼里去。他委屈地说:“阿无,我们陪你睡多好啊,你睡得可香了。”
“不重要。你回去吧。我和阿木在一块。”
“好吧。”
甄尘失落地回去,掀车帘时还不忘恶狠狠瞪一眼甄木。
甄木故意揽住阿无的肩,和她凑得很近,两人再一起回到她们马车的车厢里去。
一进去,甄木就收了外强中干的表情,害怕地说:“阿无,我也不是不让你和三位哥哥在一块儿,我只是,不敢和尸行前辈单独待在一起。而且……”
她手指向僵直坐着的尸行。
尸行肤色青灰,眼珠全白,直挺挺坐着,甚至还散发着一股死尸味道。
“她不知怎么了,突然变成这样,我害怕。”
阿无上前端详,猜测,“应该是尸行跑去控制别的尸体了吧。不过她的傀儡,就算不被控制也不会这么吓人,现在这样,大概是因为本体和其他傀儡不一样?”
阿无抱住甄木,安慰道:“别怕,我护着你,你是不是一直不敢睡觉?”
甄木点头。
阿无搂着甄木,轻轻哼着,覃天他们哄她睡觉时,偶尔会哼唱的旋律。甄木的头靠着阿无的头,紧张的心渐渐平静,困意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