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到杭州的第一天。
瞎子陪余景回家照看了下一家老小,顺便将饱受波折的十元留在家里。
然后终于能换下那条该死的内裤,丢进垃圾桶里这辈子都不想看见这东西。
换上他自己的衣服,休整一晚上后,背上包跟着瞎子去到一栋小洋房前。
走上前去敲敲门,一个佝偻着身子的男人从中走了过来。
“你们东家在吗?”
瞎子所说的东家,现在指的是吴斜。
那人没有见过余景,却是见过瞎子的。此前三爷还在的时候,瞎子曾经来这找过他。
“在的,在的,先进来吧。”
那人打开门,余景糊里糊涂跟着往里面走。院里种满各色盆栽,长势极好,中间摆放着一把藤椅,待到阳光正好时,往那儿一躺,想来必定会很惬意。
洋房共有三层,进入一楼大门之后,带着他们进来那人也就不再陪同,只说东家在二楼,直接上去就是。
等人走了,余景瞧着遍地的古董,凌乱地堆放在一起,别说拿个架子摆上去,连块兜着的布都没有。
“这是谁的铺子?”余景问。
“吴家三爷的。”
“我们是来见吴斜的?”
余景的语气带着几分雀跃,他和吴斜已经快一个月没见过了。
瞎子没有回答,只是带着他通过重重机关上到二楼,在一堆架子中间,找到正在整理空间的吴斜。
“吴斜!”
余景小跑着过去,一把抱住吴斜,把他也给吓了一跳。
但随即,灼热的体温从余景身上不断温暖着他。
在阿景,小哥,胖子都不在的一个月里,他变得沉着冷静了许多,有很多事不断冲击着他,影响了他,让他有那么一瞬间觉得,他好像不是吴斜了。
这一个月来,他过得浑浑噩噩,直到现在,才算从中清醒过来。
他抬起微微颤抖的手,回抱住余景,眼眶不由红润了些。
瞎子抱着手打量着吴斜的样子,他眼底一片青黑,满脸的胡茬子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好好打理过了。
“你这是打算改变风格,走成熟大叔路线?”
余景闻言,松开吴斜,后仰着看了眼,眉头下挑道,“虽然但是,你还是之前那样好看些。”
白净小生,配合吴斜温润的性子,适配性满分。
“不过……要是你真的喜欢这个风格,那我也觉得挺好的。”
就是一下子感觉老了不少。
吴斜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无奈地笑了笑。
“只是这两天忘记打理了,今儿个回去就给好好捯饬捯饬。”
寒暄完,说起正事,余景才知道吴斜整理出来的空位,就是留给他背包里那些东西的。
解雨臣早就和吴斜互通过,这一批东西出来,就放在吴三醒的铺子里向外流通。
被吴三醒带着一起去的那群人,回来之后就是最好的传声筒,不用多费功夫,造势的最后一步就会借他们的嘴完成。
余景才算真正进入夹啦嘛的行列。
吴斜让余景把背包放下,留给底下的人处理之后,带着他俩一起回到他的吴山居里。
瞎子似乎猜到了什么,也不多说什么,只是揽着王萌的脖子,硬生生拖着拉出吴山居,跨出大门的时候还贴心地给吴斜关上门。
人走光了之后,吴斜和余景说起他最近发生的事。
从他正式以吴斜的身份接管三叔的生意,到他在方才那栋小洋楼里,发现了个诡异的地下室。
地下室里长期住着一个人,一个用来监视上面的人。
那个人还给他留下了一封信。
信中详细地向吴斜说明了一切。
以及……那场火。
余景接过信件,逐字逐句看完之后,也先是陷入一阵恍惚。
和吴斜的视角不同,对他来说,这封信的内容于他而言并不算太震撼,真正影响到他的,是不知不觉代入吴斜视角之后,对他感受的一些揣测。
他知道吴斜一直执着于寻找吴三醒不愿告诉他的许多真相,所以兜这么大一个圈子,耗费许多年的时间精力,都是为了追寻它。
现在其中最核心的部分,终于得到答案之后,余景觉得,吴斜应该会感觉到莫大的空虚吧。
他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样的方法去宽慰吴斜才是最好,只是拍了拍吴斜的肩膀,语气欢快地和他说起自己这一路的经历。
余景不知道,其实他说的这些吴斜早就已经知道了。如果不是有人一直在和他报告余景的情况,他可能早在胖子也联系不上的时候,就自己哪怕单枪匹马,也要杀去广西了。
可后来,是小花找到了他,将所有内幕都告诉了他,还让他不要怪小哥不说,因为不是他不想,而是条件不允许。
正是因为知道,所以吴斜才会知道,阿景和他说的这些,都只剩下顺利的部分,诸如他被蛇咬伤,和瞎子遭遇蟒蛇袭击,以及雨中在泥地翻滚的事,都被他给省略了。
但他不会辜负阿景的好意。
他这么说,他也就这么听,也不多加追问,只是在他说完之后,给他递上一杯茶水。
笑着夸赞道,“不愧是我们阿景。”
这一下可戳中余景心窝子里了,他抬起下巴,如果有尾巴,此时一定翘到天上去。
“那可不。”
吴斜宠溺地笑了笑,看着他的头顶莫名有些手痒。
好在他遏制住那股冲动,就着气氛和余景说起他接下来的打算。
首先是三叔的生意,尽管他以三叔的身份替他处理了一段时间,可那终究是那些人碍于三叔威慑,才没出什么大乱子。
换成他本人,则局面就会大不相同,这一月来,三叔生意上的来往对象,可没少给他使绊子,要不是还有二叔帮他帮衬着,怕是早就被啃干净了。
他太清楚真正的自己是个什么样的货色,这些生意场下见不得光的弯弯绕绕,对他来说终究是个烫手山芋。还不如趁现在,把三叔的生意转向明面上。
对余景来说,这些问题有些空洞,归根究底,和当下的他关系不大。
可他接下来的话却完全不同,正正好砸在余景的心上,让他有些僵硬的脸都瞬间笑出花来。
“对了,我二叔托我给你转六十万块,说是对你的补偿。”
余景:惊喜来得不及防,要有钱了!!
————
那天之后,余景手握六十万现金。
加上所有人都在忙,他也趁此机会做了些之前没机会做的事。
先是托吴家二叔的关系,找人学了驾照。然后买了辆白色吉普车,三天两头带上一大家子出去踏青。
时光匆匆流过,一不小心,就晃晃悠悠过了两个月。
这两个月来,他几乎雷打不动地至少一周去找一次吴斜,每回去都能听吴斜大吐苦水。
胖子那边,巴乃的信号始终不好,就算偶尔联系上了,也只是一会儿的功夫就会莫名断开。但好在胖子的生活很规律,据阿贵叔所说,无非是白天做做农活,晚上看着月亮发发呆。
也只有在和他们通话的时候,才会难得多说两句,有时还会像从前一样,说些俏皮的话。
还有霍家那边,听吴斜说,霍秀秀掌管霍家的阻力很多,解雨臣已经迫于无奈切断了解家和霍家的所有生意,吴斜也代表吴家向外人表达了只支持霍秀秀接管霍家的态度。
但尽管如此,他几次三番联系霍秀秀,都被拒了。可能是还对当天他抱着她奶奶的头去霍家的场景无法释怀,也可能是做给外人看的障眼法。总之就是,这几个月来,他只在旁人的只言片语里听说关于她的事。
还有解雨臣,他回北京之后,听说动作比较大地处理了一批解家内部的人,吴斜没有过多追问个中缘由,只是单方面揣测也许和那个和他跟瞎子打牌,但疑似叛徒的年轻人有关。
黑瞎子又去广西了。
吴斜本来和他的交集就不算特别多,只是对阿景还能联系上他这件事感到有些惊奇。
毕竟三叔早前就说过,黑瞎子这个人神秘莫测,行踪不定的,哪怕是有生意找他做,也得看缘分,联系不上什么的是常态。
可阿景不仅知道他又去了广西,还知道他是哪天到的骆驼岭,去村子里找人要医药费,当地突发泥石流导致古墓被冲埋,甚至有时还能精确到早上吃了什么。
吴斜:……
就很难评。
最后说到小哥,他在事情结束之后就和吴三醒一样不知所踪,区别是他还算有良心的,有留下书信。
他说:“有些地方,还在等着我。你们已经陪我走了很多,可接下来,我想自己走。”
就这么短短一句话,既没有表明去哪里,也没有说明什么时候回来。吴斜当时收到这封和纸条一样简短的信。
是一边埋怨他狠心,一边难过他们又分散,一边笑着心想。
这还真就是他的作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