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辰宫东配殿里,皇帝与叶皇后都在。
李答应坐在床榻上红着脸,听着皇帝的关切之语。
江义敏入殿,“皇上,皇后娘娘,思渺宫来人给李答应送贺礼了。”
听见思渺宫,叶皇后和李答应的脸色微不可察地变了变。
“哦?”顾桓祁笑了笑,“快让人进来吧。”
没一会儿,竹叶跟在江义敏的身后入殿来,顾桓祁回过头,见金丝楠木的托盘上整整齐齐叠着一床百家被,脸上的笑意一僵,渐渐消失,“这是...”
竹叶捧着手中的托盘,低声道:“回皇上的话,这是俪嫔娘娘亲手缝制的百家被,听闻李答应有喜,俪嫔娘娘让奴婢将这百家被给李答应送来。”
叶皇后微微清了清嗓子,上前抚了抚托盘上的百家被,“这被子啊,是俪嫔一针一线做完的,本宫记得,是从冯答应有孕起便开始做了,这都有半年的光景了。”
顾桓祁抿唇,冷眸看了叶皇后一眼。
叶皇后眼神躲闪,侧过头去,不再说话。
竹叶道:“俪嫔娘娘说,这个时候,想来乔太医也在绛辰宫,就有劳乔太医验验,这百家被可有不妥。”
顾桓祁点了点头,朝江义敏眼神示意,江义敏将正在开方子的乔太医又请进了殿中,里里外外仔细查了那百家被一番。
“回皇上,这百家被无异。”
“好,”顾桓祁应了一句,又朝李答应道:“百家被寓意平安与吉祥,你好生养胎。”
“嫔妾定会好生照顾自己与腹中皇嗣,早日为皇上诞下龙嗣,以...”
“好,朕还有折子没看完,就先回去了。”
李答应还没说完,便被顾桓祁打断了,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顾桓祁在自己的手上轻轻拍了拍,起身离开了。
“皇上...”
李答应看着顾桓祁离开的背影,惆怅攀上眉梢,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殿中人相继皆散去,莲果给李答应倒来一杯温水,“小主说了这么久的话了,早已口干舌燥了吧?”
李答应接过那茶杯喝了起来,看着榻上放着的百家被,“那东西晦气,冯答应没了孩子,她俪嫔自己的也没能留住,还将这被子送来我这里,是要诅咒我吗?”
李答应猛地将手中的茶杯扔到地上,瓷杯和着温水,碎了一地。
莲果一凛,赶忙拿起丝绢擦拭着床榻上的水渍,“小主有孕在身,切莫动了胎气,伤了身子。”
李答应瞪着那榻上的百家被,气不打一处来,“将那被子扔了去!”
“不可啊,”莲果连忙劝慰着,“小主,俪嫔娘娘宠冠六宫,咱们若是将这百家被扔了,叫旁人看见,定会惹皇上恼怒的。”
李答应长舒一口气,渐渐将心绪平和下来,“拿去箱子里收着,我不想见到那脏东西。”
“是。”莲果还未来得及将地上的碎瓷片收起来,就起身将榻上的百家被收进了寝殿角落里的箱子中。
思渺宫里,竹叶回转。
洛知微坐在榻上正绣着一香囊,抬眸看了一眼竹叶,“怎么了,郎当着个脸。”
竹叶倒了杯茶水放在洛知微手边,立在一旁没好气道:“奴婢依着娘娘的意思将那百家被送去了绛辰宫,谁知道皇后娘娘却阴阳怪气地说,这被子原本是做给冯答应腹中皇嗣的,如今又送到了李答应这里。”
洛知微浅笑一声,并不搭理竹叶。
“娘娘还笑?”竹叶眉头一皱,面上有些愠意。
“你急什么,你都听得懂,皇上自然明白其中意思。”洛知微心思仍放在手中香囊上。
竹叶想了想,亦觉着有道理,怒气消解了大半。
洛知微瞥了竹叶一眼,“消气了?”
竹叶耸了耸肩,“算是吧,只是不知道那李答应会不会珍惜娘娘的心意。”
“必然不会啊。”洛知微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丝线打了个结,以小剪刀剪断,“宫中接连几个孩子没保住,她自然觉得这被子不吉利,哪里会珍惜。”
“娘娘早知道?”竹叶一愣,“娘娘知道为何还要将那百家被送去?”
洛知微抚着那香囊上的鸳鸯花纹,从手边的小钵子里拿了许多干花瓣,塞进了香囊中,“本宫又不与那李答应交朋友,管她珍惜不珍惜,这后宫中的嫔妃皆是靠着皇上的宠爱过日子,皇上知道本宫的心意才最重要。”
竹叶好似听懂一般,点了点头。
“行了,本宫饿了,快去准备饭菜吧。”
“是。”
洛知微将香囊收紧,阵阵花香传来,甚是怡人。
这李答应已经有三个月的身孕了,如今胎像已稳,又逢阖宫围猎,宫里只有她一个在宫中养胎,确实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而这其中若是有人想害她腹中的孩子,定然会想办法在出宫围猎的时候动手,便可以撇开嫌疑。
这一次,洛知微帮着顾桓祁保下这个孩子,才有可能真正走进顾桓祁的内心,获得顾桓祁的信任。
洛知微穿鞋下榻,挽起袖子往小厨房去了。
四月十八,春景正盛。
除了李答应在绛辰宫养胎,阖宫上下都往围场去了。
皇帝、嫔妃,与满朝文武,几乎都在。
洛知微的马车在皇后车驾之后,掀开轿帘,不远处的洛知彰朝洛知微轻轻颔首。
朝哥哥笑了笑,洛知微缓缓放下车帘,轿帘放下一瞬,缝隙中看到一熟悉的身影。
是诚王。
复杂的情绪在心中翻涌着,是七年的养育与教导,也是一招夺子的恨意。
围猎要半个多月,洛知微不知该以何种情绪应对,只是每每想起丧子之痛,便如同身在困境,绝望的感觉在心底挣扎着,咆哮着,似乎要将洛知微吞没。
洛知微缓缓闭上眼睛,深吸两口气,才将情绪平复下来。
车队行了一日,才到围场。
路上颠簸,洛知微实在吃不下什么东西,便在帐子里休息了,未与其他人一起用膳。
帐子里只剩两盏蜡烛,顾桓祁掀开帐帘,缓步入内,“让朕看看,阿若是怎的了?”
洛知微清丽的睫毛颤抖着,睁开眼睛,撑着自己坐起身来,“桓郎怎么来了?”
“听闻你身子不适,吃不下东西,朕来看看你。”顾桓祁在床边坐下,轻轻拉起洛知微的手,关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