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水丫头麻利地应了。
久在一处住着,哪怕盛娇不吩咐,她们也晓得该做哪些事,很是便宜省心。
用罢饭,盛娇与桃香出了门。
那檀古街距离寻柳巷有些远,二人便乘了马车徐徐前往。
桃香是个利落能干的,小小的马车也能驾得很稳,约莫一个时辰,她们俩才到。
檀古街算得上淮州城里最古老的一条街了,原先街道两边的宅子都属于那些个富贵人家,要么是有钱人,要么便是从外地退下来的官员,总之非富即贵。
后来,沈大人任知州,在任上一干就是七八年,至今没能升迁。
若不是三年前那一场瘟疫料理得妥当,他怕是还得继续在这里窝着。
正因为有了这政绩,再配上这些年来的累积,他往上爬一爬还是能够的,只不过这还得等到两年多后圣上考政,才能有定论。
沈大人来了后,便住到了城南那头的泽福大街。
花了不少银子将街道修整了一遍,才有了城南后来的热闹。
有道是,人往高处走,那头渐渐热乎,檀古街这边却慢慢冷却下来。
很多宅子都易主,如今住在这里的也不过是些家底还算不错的人家罢了。
那崔家的宅子也在这里。
盛娇来此却不是为了拜见崔家大奶奶的,而是为了另外一人。
藏雪堂的唐大夫。
立在一处不起眼的木门跟前,她抬手轻轻扣响。
不一会儿,里头来了个七八岁的童子应门。
那童子眨巴了两下眼睛:“请问娘子是谁?”
“我是寻柳巷盛氏,与你家先生有约,还请通传。”盛娇温温一笑,并没有因为眼前是个孩童而怠慢。
那小童眼珠子一转,黑白分明,鬼灵精怪:“原来是盛娘子,我家先生早就等着了,赶紧请吧。”
盛娇进门,跟在身后的桃香一如既往地给了那小童一把酥麻糖。
小童到底年纪小,正是爱玩爱吃的时候,瞧见了这糖哪有不爱的,立马装进了自己的小兜兜里,连蹦带跳地走在盛娇身侧。
“娘子今日来,所为何事呀?”
“还是为了那药方。”
“药方还没定下来嘛?”小童有些不解,口里含了半块糖,说话还有些含糊不清。
“是呀。”
话音刚落,只听前方不远处传来一个沉稳的声音:“焕儿,休得胡闹,还不赶紧去后头看书。”
小童立马停住脚步,冲着盛娇吐吐舌尖,忙一溜烟地跑了。
盛娇轻车熟路地拐进那扇门里,那唐大夫便在里头等着,见着她,忙转身行礼拜倒,口中满是感慨万千:“见过小姐。”
“唐叔,快别多礼,赶紧起来。”
唐大夫这才起身:“可是那药方有了眉目?”
“我早已不是什么小姐了。”说这话时,她眉眼微动,如风般和煦的笑容丝毫不改,“是有些眉目,我这次来是想给唐婶瞧瞧。”
“好好。”唐大夫忙不迭地领路,将盛娇领进了里头的一间屋子。
这屋子里充斥着浓郁的药味,哪怕窗棱已经完全支开,清风阵阵,也吹不散这经年累月的气息。
一旁的桌子上摆着药碗等物,瞧着里头的残液还未干涸,想是刚刚才服下的。
不远处的床上躺着一人。
这便是唐大夫的发妻,唐婶邹氏。
盛娇靠近了,看邹氏面色泛白,颧骨处有些许不正常的病态潮红,人还未清醒,依然昏睡着,那鼻息间忽儿紧促,忽儿松缓。
大约是睡得不安生,她时不时眉间蹙紧,看得唐大夫揪心万分。
抬起腕骨,盛娇替邹氏把脉。
唐大夫立在一旁,一声不吭。
人人都道,淮州城里藏雪堂的唐大夫若说自己医术第二,那怕是无人敢称第一。
这些年,他声名远播,早已成为淮州乃至两河流域的名医。
不少人闻名而来,就为了能请到唐大夫为自己诊脉。
但只有他自己明白,若是论医术,十个他加起来都不上小姐一根指头。
盛娇还年幼时,便对医术药材一项格外感兴趣,当年盛家还在的时候,她便是家中最受宠的小女儿,她喜欢什么,父母自然没有不依的。
自幼拜得名师,天赋又极高,自六岁时启蒙,到十三岁那年学成,她也就用了堪堪七年。
当年领她入门的师父曾经说过,可惜盛小姐是个女儿身,否则必然能成为名满天下的名医,哪怕是成为太医院的院正,也并非不可能。
这话当初也就听听罢了,谁都知道,盛家的千金那是未来的景王妃。
学医,不过是父母宠溺,由着她的性子来罢了。
正如盛母所说,女子在这世道多有不易,如今待字闺中尚且有父母疼爱庇护,若此时还不能自在些,怕是往后再无松快的时候了。
每每想起这话,盛娇便会感慨万千。
素手从邹氏的手腕上离开,没等她开口,唐大夫便迫不及待:“小姐,内子如何了?”
“还算稳定,没有性命之忧,她如今每日能有几时清醒?”盛娇缓声问。
“左不过一两个时辰,顶天了,昨个晚上倒是能自己坐起来用饭了。”唐大夫用袖口擦了擦眼角。
“我再改动一下方子,跟之前一样,务必你自己来,还有药渣也要处理妥当,别叫漏了。”
“小姐放心,我明白。”
盛娇又看了一眼邹氏,眉尖轻蹙,一抹心疼萦绕在眉宇间。
邹氏病倒,是三年前的事了。
那一年,淮州瘟疫,死了不知多少人。
缺医少药,又不明这瘟疫的治疗方子,连沈大人都焦头烂额,更不要说唐大夫了。
邹氏染病,起病急,病情重,当时都快不行了。
还是盛娇拿出了方子,但没有十足的把握,只能让邹氏以身试药。
万幸的是,邹氏的一条小命保住了,却因为病得太重,落下了病根,每日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这身子又落了空虚,自然不能长久。
盛娇便每隔一段时日就来给邹氏治疗,药方换了一次又一次,终于稳住了她的病情。
“等到了春暖花开的时候,婶子应该能起身晒太阳了。”她温言宽慰。
唐大夫激动不已:“那便最好了,多谢小姐。可万一沈大人那边……”
闻言,她眉眼一沉:“这世上有突如其来的瘟疫,自然也有不治而愈的病人,这是唐叔你医病救人,上天的垂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