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余后,寿康宫
“孩儿给母妃请安”,裴见深站于李太妃五步远的地方,俯身行了一礼。
“是深儿啊,天气逐渐炎热,近日无事便不用来哀家处了”,李蓁蓁侧靠在榻上,看向即将成人的儿子。
“孩儿不怕热,母妃可是哪里不舒服?”裴见深看着李太妃有些苍白的脸,温声询问。
“无事,只是身子不爽利,哀家胃口不佳罢了,无需担心”,李蓁蓁摆了摆手,自己定期吃着避子药,三年来都没有发生过意外,这一次应是肠胃不适而已。
“是么?”裴见深看着她有气无力的模样,心中划过一丝异样,真得只是胃口不佳么?
“嗯,哀家已命春柳去传唤太医了,你退下吧”,说完,李蓁蓁抬手挥了挥,闭上了眼睛。
“喏,母妃好好休息”,裴见深的眼底有着深思,这一刻,他希望自己的猜想是错的。
夜,六皇子住处
“启禀殿下,太妃娘娘处有情况”,能直呼“太妃娘娘”,而不点名的,也就是李蓁蓁了。
“说”,裴见深站于窗前,负手望着夜空中的一轮弯月。
“过来诊治的文太医因大不敬之罪被春柳当场打杀了”,一位太妃直接处理有品阶的太医是有违礼法的,但李太妃处有人证,且汇报至圣上处,圣上也没有什么反应,此事便悄无声息地过去了。
这绝不是巧合,凭着今日母妃的情况和晚间处理太医的事件,两者结合起来,许多事不得不深思。
此时的裴见深只感觉自己的喉咙处似被东西堵住了,上不去下不来,望着那轮明月,放在身后的手紧握成了拳。
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这件事一旦被有心人张扬出去,自己这辈子便有了污点。大夏的朝堂如何去接受一个帝王的母亲与帝王的亲兄长苟且,并曾经孕育了一子。
若只是风流韵事,传至最后,也只是野史流言罢了。有了孩子,且至成型,那就是铁证。
裴佑和自己这个母妃不会这么蠢,到底是谁?裴见深的眼底浮现起丝丝缕缕的寒芒,一箭双雕么?倒是够狠。
不知过了多久,吴海听到自家殿下传来了一句:“此后留心母妃的膳食起居情况,一一记录下来”。
“喏,奴才这就吩咐下去”,吴海领命退出了书房。
几日后,长乐宫漪兰园
“啪!”一枚棋子落于棋盘上,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端起手边的茶水抿了一口,万三素看着对面状似思考,实则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少年:“下棋需专心,若是思绪繁多,今日便到此处吧”。
裴见深回神,抬眸看向万三素,眼含歉意道:“抱歉,老师,最近学生有些累了,故而今日有些走神”。
“累了便先回去吧”,万三素不做挽留,她更希望眼前的少年少来自己处,漪兰园也安生些。
“老师,学生有一事想不通”,裴见深低眸看向棋盘,这局棋若继续下去自己便输了,下不下又有何区别。
“你说”,万三素察觉出少年今日的异样,这不像当初在龟峰寨中举棋若定的他。
“老师,何为爱?”根据后续传来的消息,裴见深已断定李蓁蓁怀有身孕,且饮食小心翼翼,没有丝毫想要处理掉腹中孩子的意思。
裴见深看着眼前被围困的己方棋子,犹如此时的自己找不到出路。他无法理解,李蓁蓁的疯狂。
这就是万千女子追求的“爱”么?诸事都可以不顾,父子皆可舍弃。
打量着陷入茫然之中的少年,此时对方已有了成年男子的模样。
万三素想起年年站于雪中的半夏师兄,思索了片刻,回道:“日月是她,星辰是她,醒悟时,日月星辰皆不及她”。
见裴见深抬眸看向自己,眼神里的迷茫更甚,万三素轻笑:“浮生如斯,缘生缘死,那世间的情爱最是说不清、道不明。当你有一日明白心中所爱时,便会理解为师今日之言了”。
裴见深低眸,暗自思忖,愚者才会陷入情爱之中,他绝不做那个愚人。
自己在等对方出手与裴佑拼杀,对方却来了一个一石二鸟之计,李蓁蓁不顾一切地跳了进去,根本不顾后果,当自己与裴佑被她一起拉下时,三人皆会摔得粉身碎骨。
“愚者沾情,就如这盘棋局,前后无路,如何再活”,裴见深嘲讽了一句。
“怎么会无路呢?”万三素拿起裴见深手边的黑子,直接下在了外围处,只听“啪”的一声,棋盘内一条黑色长龙舞动了起来。
“你只着眼于自己的困局,却未见到那些可有可无的棋子,有时那些不起眼的棋子才是破局的关键之处”,万三素见少年盯着那条黑色长龙,继续道:“这世间一切的事皆会有路,你无法解决,那便是时候换条路了”。
以少年的心智,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他的反应只能说明此次遇到的人和事不仅棘手,而且让他乱了心神,需要当断则断。
不理会沉思中的少年,万三素站起身向外走去,将这方安静的天地留给他。
“换条路?可有可无的棋子?”裴见深的目光自棋盘中离开,抬眸看向了正在院中指挥泽坤摘桃子的女子,她身旁还有一个孩童,正是她新收的弟子裴黎。
只见女子眉眼含笑地接过两个桃子,分了一个给身旁的孩童,正要放入口中时,却被身侧的宫女拦住。
“奴婢去清洗一下,您和八殿下莫着急”,新竹不理会万三素眼巴巴的模样,笑着摇了摇头。
“既然这一次,你依然选择裴佑,那就别怪孩儿心狠了”。
低眸看向棋盘,捏起被白子围困住的黑子,既然注定是死,那就置之死地而后生。
心中有了定论,裴见深起身向外走去,经过万三素时,伸手接过了新竹递给她的桃子。
“老师,此桃煞是可爱,便赠予学生如何?”裴见深作恭敬行礼状。
“......”,你都这么说了,我还能说什么,万三素转头,用眼神示意泽坤再上树。
“既赠予了学生,学生再摘一个还予老师”,说着,动作利落地一个翻身,裴见深自树杈上取下一个更红润的桃子。
看着眼前递过来的桃子,万三素一脸懵圈,不理解他为何不直接自己摘一个,而是要拿走自己的。
见万三素不伸手,裴见深将桃子递给了一旁伺候的新竹,说了句:“学生告退”,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