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念之孤身一人去了城外半山腰的云峰寺。
行至半道上,她累得气喘吁吁,心里暗道,“怎么还没到啊?”
她顿住脚步,抬手摸了一把汗。
九月底,山风早已浸出寒意,可这会儿她却是大汗淋漓。
看了眼望不到头的山路,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决定一鼓作气,早去早回。
方一抬步,只听上头有人在喊,“温二虎,你他娘的总算让老子逮着了吧!”
温念之缓缓抬头,好久没听到温二虎这个名字了。
来人有些面熟,朝着她冲下来。
待离得近了才看清,原是罗家的大儿子。
数月以前,这人在街上调戏良家妇女,让温念之碰了个正着。
平素里,罗大看着漂亮的女子就走不动道儿,那日他还敢上手了。
温念之看不下去,抄起一根棍子就追着罗大狠狠地打。
罗大跑不过她,手头也没个趁手的物件儿,最后竟然被温念之打断了右腿。
罗大嚷嚷着要报官。
温念之才不怕这么个流氓,她喊道,“你报啊!当街调戏女子,你还有理了?”
罗大的名声本就不好,当时让人指指点点的,那嚣张气焰霎时被浇了一盆冷水。
最后只得忍气吞声,拖着一只断腿回了家。
这下,罗大彻底恨上了温念之。
“哟,你是嫌腿好得太快了?找打来了?”温念之扬声道。
“哼!”罗大这会儿手里有棍子,根本不怕她,“别以为你攀上将军府我就不敢动你!”
说罢,他瞅了瞅四下无人的山林小路。
“老子可是亲眼看见那天晚上你去了城外的客栈,又变成女子偷偷跑了出来。”罗大冷哼一声,“你那行踪就是我送给香云楼的,想不到吧!”
温念之的确没想到,背后那人竟然把罗大都挖了出来。
这罗大傻了吧唧,扯谎都不会。倘若在城外客栈那晚他便知她踪迹,又怎会等她入了将军府才告知香云楼。
方妈妈又不傻,犯得着为了一个逃跑的小厮得罪萧将军么?
“只可惜呀!”罗大啧啧两声,“听说你的初夜卖了三千两?什么身子那么金贵?不若让小爷也尝尝?”
温念之被他这番浑话气得浑身发抖,依旧保持镇静,“谁告诉你我今日会来云峰寺?你寻仇还能寻到庙里来?我可没听说你罗大有求神拜佛的习惯!”
“少他娘的废话!”
“狗东西!你是不是嫌命长!”
“看看咱们究竟谁的命更长!”说罢,罗大就朝她扑过来。
温念之侧身一躲,那人刚好抓住她的衣襟,两人扭打在山道一侧。
到底是二十多三十的男子,温念之手劲不如他。又因身着襦裙,身上层层叠叠的,不若男装利落,搞得她一点儿也不好发挥。
没一会儿就被罗大按在地上,“看你往哪儿跑!”
温念之见状,屈起右膝,使出全身力气重重地朝罗大两腿之间狠狠顶去。
罗大吃痛,松了手中力道,大叫一声,“狗娘养的!找死!”
温念之趁机赶紧起身,夺过罗大手中的棍子,狠狠地朝他左腿敲了一棍!
那人又痛苦地哀嚎几声,饶是他喊得再凶,在此刻也显得苍白无力。
温念之不想跟他多做纠缠,扔了棍子就想下山。
岂知,在转过背时,罗大一把扯住她的裙摆,顺势站起来。
未及温念之挣脱,那人卯足了劲儿,使劲一推。
她脚下步子不稳,就顺着山坡往下滚去……
*
天色渐晚,佩儿在松柏居前焦急等待,还不见温念之的身影。
萧锦羡回府时,就见着佩儿心急如焚。
“出了何事?”他问。
佩儿匆忙行了一礼,“晌午时分姑娘去了夫人院里,出来的时候就说要去云峰寺,还不让奴婢跟着。可是,这天都快黑了,姑娘还没回来!”
她跟着温念之的时间不长,但也摸清楚了她的性子。
若是不让人跟着,便是说什么都没用。
萧锦羡取下披风递给苏豫,“她去云峰寺做什么?”
“说是给将军求平安符。”
闻言,萧锦羡步子僵了一瞬。
这人怎么可能去给他求平安符,小骗子莫不是招呼都不打就跑了?
眼下齐相倒台,这个节骨眼儿上,也没人再关注将军府如何。
前些日子亲自盗取密信,深怕走漏了风声,才将她圈在府里做戏。
这会儿……跑就跑了吧,她那性子,出门在外也吃不了什么亏。
思及此,他继续朝房内走去。
“将军!”佩儿见他无动于衷,便壮着胆子抓住他的袖袍,屈膝跪地,“求您去寻一寻姑娘,万一她真有个什么意外……”
佩儿不愿意再看着上回的事发生,两回都是温念之在她眼皮子底下出了事。
“苏豫。”萧锦羡扫了佩儿一眼,面露不悦,还是吩咐,“去云峰寺看看。”
“是。”苏豫抱拳领命,转身出了松柏居。
佩儿还跪在地上,只是松开了那双手。
萧锦羡居高临下俯视着她,那目光冷得像深海下的玄冰,佩儿默默低下了头。
“当真关心她,就该想办法跟着。你在府里干着急,是想做戏给谁看?”
话音落下,佩儿僵直着身子还跪在地上。
萧锦羡转身回了房,留下一句,“她什么时候回来,你就什么时候起来。她若不回来,你便一直跪着吧。”
“砰。”门扉合上。
佩儿像被夺了舍一般,浑身卸了力,目光呆滞的瘫跪在地上。
苏豫带着几名府兵,举着火把,在云峰寺一片寻了许久,哪里还有温念之的影子。
过了一个多时辰,又领着人一无所获地打道回府。
岂知,方至府外,便见着一瘸一拐的温念之。
他赶紧小跑几步跟上去,“姑娘这是怎么回事?”
温念之一身衣衫长裙裹满了土,上好的衣裳料子也被划得七零八落,手臂上还有几处显眼的擦伤。
头上的钗环也落了,披头散发的模样看上去十分狼狈。
“姑娘我出去打了一架。”她一瘸一拐地朝府里走,嘴里忿忿不平。
苏豫也不好上手去扶她,只敢跟在身后。
听她这么说,像是没什么大事,他才“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谁啊?谁胆子这么大,敢跟您打架?”
温念之在香云楼伤了裴安的事早已传开,哪个不长眼的还敢去惹她。
“说来话长,这会儿不想说。”她跨进院子,就见佩儿跪在门口,“你跪在这做什么?”
“姑娘!你终于回来了!”
说罢,佩儿起身,强忍着双腿的疼痛,上前将她扶着。
“吱呀”一声,房门被缓缓拉开。
萧锦羡就抱着双臂靠在门上,神色晦暗不明,淡淡问道,“你又回来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