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踏踏…”
密集的脚步声回荡于街道,附近的居民以为又出什么事了,倒也没错,确实出事儿了,只不过不是秦人这边。
在匈奴头人巫哈开始调动部众的时候,驻扎于附近的哨探便立刻向外传递了信号,他们动静真的搞得很大,连小屋里处于深度睡眠的翻译都惊醒了。
很快,不到半个时辰,三百卫尉军踏着脚步赶来,将馆驿附近围得水泄不通。
卫尉军五百主打马上前,众军士举着火把,将这条街道映的如同白昼。
五百主细细看去,匈奴人和东胡人两拨儿正在馆驿大门两侧对峙,还真让陛下说对了,真他娘打起来了,彩!
不过话上他不能这么讲,五百主咳嗽一声,再次上前两步道:“发生什么事了?深夜不眠,何事喧哗!不知道我大秦有宵禁吗?!”
五百主义正言辞的呵斥着他们,跟训孙子似的,仿佛压根儿看不到他们手里那正在滴血的刀。
无奈,东胡贵人出列,抬手示意没拿武器后,靠近五百主道:
“将军,还请贵方做主啊,匈奴人在大秦的土地肆意屠杀我方勇士,这件事情如果您不给我一个交代,那我想咱们的事情也不用谈了。”
五百主眯了眯眼,这个吃六谷长的胡人出乎意料的强硬呢。
正在五百主努力动用那充满肌肉的脑袋思考时,邸舍长丞站了出来,“这位头人,话可不能这么讲,这个世界并不是谁死人谁就有理。”
胡亥乱入:残酷的现实总是在摧残我那高尚的品格。
邸舍长丞咬字清晰,用更加强硬的语气蔑视着头人道:“另外,关于谈判方面,如果你能做主,随你。我朝可以找匈奴人合作,相信他们,会十分乐意。”
看着秦人阴恻恻的笑容、令人不舒服的眼神,东胡贵人突然灵光一现,自己和院内的蠢货好像都掉圈套了?!
东胡贵人深吸一口气,识时务者为俊杰,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他转头对那个五百主说道:“还请将军先行平乱,今日的事情,我自会奏于大皇帝和我们首领。”
五百主看了他一眼,吓唬谁呢,“派人去通知里面人,放下武器,接受秦军审查。”
他对传令兵说完后,又对东胡贵人道:“你也一样。”
翌日,两族使者受到召见。
皇宫的演武场上,胡亥正与中尉章邯交代着什么,最后结尾道:“去吧。”
“微臣告退。”
身着重甲的章邯就像后世的t台走秀一般,从互不对付的两族使者眼前经过。
匈奴人想的是,甲胄竟如此精良?长期营养不良导致人均身高较低的东胡贵人,则惊讶于这位将军的高大。
他们来不及感叹过多,便跟着寺人继续向前,抬头,入目便是宽大的演武场。
四周列满了全甲士兵,众星拱月之处,便是南朝的大皇帝。
两人止住步伐,领头的寺人躬身道:“陛下,两位外使已经带到。”
皇帝充耳不闻,只是继续自己的剑舞,胡亥一边挥舞着寒光凛凛的宝剑,一边吟唱道:“人生,白驹,之过隙~然!不得欢乐兮~!”
他们两人听不懂词,只是能感受到一股怆然的悲伤。
他们不想等待,东胡贵族皱着眉头略微向前走了一步,“吼~!!”
突如其来的虎啸声吓了他一个哆嗦,他赶忙摸向腰间,却发现佩刀已经被收缴。
幼虎已经一岁,营养也跟得上,它的体型和力量在快速增长,到今年秋季的时候,就可以算得上亚成年了。
它从不起眼的角落站起来,极有威势的迈着虎步走出,喉咙里不断地嘶吼着,依照它的经验,对陌生人示威会受到主人的奖励,这是被准许的行为。
东胡头人的双眼瞪得极大,仿佛眼眶都难以容纳那满溢的惊愕。眼眸深处,原本正常的瞳孔急剧收缩,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
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仰去,想要逃跑却又觉得不对,气氛诡异极了。
即便是见多识广的匈奴头人达达,此刻也是故作镇静,勉强没失态罢了。
南人实在是太变态了,我要回草原。
依然是熟悉的信息差打法,眼花缭乱的事物一次次的冲击着他们的世界观,惊讶与自卑由内而外的诞生,属于皈依者的狂热便可能出现。
壮硕的老虎绕着他们转悠,虎目扫过两人的每一寸躯干。
“噌!”宝剑干脆利索的被插回鞘中。
“过来。”胡亥坐上高椅,端起一杯茶,平静道。
两名胡人如梦初醒,准备过去,结果老虎却先一步向前跑去,它的面相都变了,不再那么吓人。
两人有些尴尬,感情不是叫他俩。
(两人曾在漫长的进京路上,跟秦国使者学了极少数的口语)
胡亥随手丢出一块鲜鹿肉,霜眉跃起,在空中张开血盆大口,轻松接住肥厚的肉块。
随后,身子止不住惯性撞向某人,胡亥抬手抱住它,巨大的冲击力消弭于无形,只有椅子痛苦的吱呀声可以透出一二。
胡亥抚摸着自己养育了半年的大猫,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个小家伙的眉毛最近出现了越来越多的白色,希望不是什么病吧,他也不懂什么医学。
不过,这一变化倒是方便了胡亥取名,以后小脑虎就叫霜眉了。
胡亥抬了抬手,侧面的寺人秒懂,示意草原使者可以近前来了。
两人来到皇帝身前十步,卸下心理负担后的他们坦然行了一礼,大礼参拜的同时,他们用蹩脚的语调高呼道:“参见大皇帝陛下!”
夷狄,禽兽也,畏威而不怀德。
“平身吧。”胡亥依旧没有看他们,淡淡道。
“谢陛下。”两人站起身来,眼观鼻、鼻观心,分外老实。
“知道为什么今日见你们吗?”
没等两人思索,胡亥接着说道:“大秦据有九州,占有天下最富饶的土地,寡人身为皇帝,拥有世上的一切,这本就已经美妙至极了,寡人不需要做什么多余的事情。”
“可是,在边军将领向寡人陈述了一些草原风貌之后,朕便动了恻隐之心,一方面是为了救助你等的生活,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边境的安定。”
“寡人主动向你们派出使者,愿意与你们交易粮食、马匹、茶叶、陶器,甚至是铁器铠甲等。”
“砰!”胡亥一掌之下,将脆弱的椅子扶手直接压碎,愤怒的语调从皇帝的口中蹦出。
“可你们是怎么回报寡人的!不知尊卑,不知收敛,在寡人安置你们的馆驿里面大打出手,公然违反秦律宵禁,聚众闹事!”翻译也同步讲着。
“寡人就算今日将你们腰斩于此,你们又有什么可说的吗?!”皇帝抬头,饱含杀意的眼神看着二人。
“杀!杀!杀!”围于演武场的数百铁铠勇士,手中铁矛有节奏的敲击着青石板,口中大声应和着,铺天盖地的喊杀声将二人淹没。
面对咄咄逼人的皇帝,面对凝成实质的杀意与气势,达达只得苦苦支撑,未几,东胡贵族膝盖一软,跪伏于地,身子止不住的颤抖。
什么理智,什么勇气,什么任务,此刻全被抛到九霄云外了。
听到身旁的动静,达达心中一叹,衰老的身躯缓缓跪下,道:“外使知罪,全由大皇帝处置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