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参见陛下。”刚刚回来的两名使者,步履匆匆的进入宫城,见到皇帝后,立刻俯身、大礼参拜。
“起身吧。”皇帝在鱼塘边接见了他们。
“谢陛下。”
“讲一讲这趟北上的见闻吧。”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他们中的矮个子转头对皇帝说道,“臣去的是楼烦部,臣发现了很多有意思的事情,他们的习性与我中原大大不同。”
“哦,说来听听。”胡亥撒了一把鱼食,向椅子后背一靠,饶有兴致的说道。
“楼烦部曾经是强盛的北狄的一支,现在衰落后居于我朝西北方向的河朔草原,他们逐水草而居,无有定所。”
“另外,他们的人口很少,据臣观察,楼烦部应当在五万以上、八九万以下这个区间,勉强能拉出两三万丁壮的水平,战斗力孱弱。”
“不过,他这种青壮皆战士的动员能力,倒是令人刮目相看,比我朝能动员的战士比例还高,过去的山东六国与之相比,更是远远不如。”
“关于这一点,臣,百思不得其解。”矮个子李成有些苦恼,这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
“哈哈。”胡亥笑了笑,“社会形态不同罢了,尧舜禹部落时代,我们的进攻力量也是集中性、高动员的。这其实恰恰证明了其生产能力低下,可以忽视高动员带来的损伤。”
“我们不行,我们用了两千年的时间穿上了鞋子、华服,跟那群蛮人不一样的,我们屋子里的家当太多了,不能学他们,那是倒退。”
国家生产力提升,社会组织分工进一步细化。
“吾皇圣明。”其实他没太听明白,但大致意思搞清楚了。
另一个高个子见同伴说完了,便接着开口道:“臣所见的东西,有不少与李成的观点相同,重合部分臣就不多言了,其他更多是关于草原形势的信息。”
“其一,目前草原确实由大月氏、匈奴、东胡把控,其中匈奴和东胡人的冲突较为频繁,大月氏相对封闭,但他与匈奴在草原北方也有很多摩擦。”
“其二,白羊王与楼烦王并不甘愿被匈奴王庭控制,他们同样有着自立的野心。”
“其三,草原的军事技术极为落后,缺乏基本的兵甲制造能力,但战马极多,会抛射弓箭者也不少,他们将两者优势结合起来,便是骑马游射。”
“这将导致对方的机动性远远超过我军,虽然他们大部分人准头并不怎么样。臣认为,军事上我军目前的优势在于后备力量雄厚+技术优势。”
“因此,综上所有,臣有三条谏言。1.离间各部,深入控制草原,维持草原均势;2.保持军备优势,冶铁、武器相关技术严守,泄密者斩;
3.我朝也要有大规模骑兵,我们中原会骑马的人虽然少,但可以学,我们人够多!养马的地方也够多!”
胡亥抚掌击节,深感赞同。“好!你们这一趟没有白去,都是有功的,回去休息吧。后面朕把你们从典客手下要过来,先给朕当一段郎官。”
“诺!”两人大喜。
第二天,清早。
“巴尔,你起这么早啊。”清晨起来的娜仁刚出房门,便看到正在院子里挥舞弯刀,锻炼武艺的弟弟。
“睡不好,阿姐。”巴尔停下动作,转身说道,神色有些郁闷。
“怎么了,不适应?”娜仁声音温柔。
“对啊,没睡过这种房子。”巴尔将刀入鞘,这是他们部落少有的优良铁制刀剑,他们部族并没有掌握冶铁技术,因此他很宝贝这把利刃。
不过,听说东胡人和匈奴王庭已经掌握了部分冶铁技术,他们好像接纳了很多南人。
部族的人们陆续醒来,虽然今日没有什么任务派给他们,但每日放牧牛羊、给贵人处理杂事的生物钟,不是那么好改的。
众人用过餐食之后,巴尔提议道:“我们出去转转吧,看看秦人的王帐都城是什么样子的。”
娜仁看了看族老,显然目前队伍里能做主的是他。
族老咽下最后一口粟米饭,又刮了刮碗壁,才点头道:“可以,我们一起去看看吧,南人真是越来越富庶了。”
巴尔脸上多了些喜意,他的性子终究还是好动的,有些坐不住,精力过盛。
他们很快收拾了一下,出门。
巴尔在前面带路,脚步越来越欢快,其实他也不知道去哪里,就是带着众人乱逛,大家也浑不在意。
城西南,这里是市场的集中地。
天南海北的大量商品在这里交汇,秦朝的制度与风气虽然遏制了商贸的流行,但秦朝都城的重要性,依然让它自发地形成了一个商业性行为十分频繁的市场。
商人们进进出出,货物塞满车厢。
在得到小吏允准之后,他们进入其中,看着可谓是琳琅满目的商品,来自北方的土包子们一时看花了眼。
他们平日里也就能接触到游商、走私者之类的,能购买的商品类目着实有限,要么是生活必需品,要么是一些特别华美的奢侈品。
相比于秦人,北人的寿命更加短暂,五十多岁的族老一边回忆着自己从前辈那里得到的知识,一边观察着咸阳城。
“当年周朝时,丰镐之地有这么富饶吗?这个族群真是可怕啊。”他自说自话道。
“族叔,您在说什么?您有想要的吗?”巴尔站在一个铁匠铺边上,对着族老乌兰达问道。
乌兰达抬起头,满是沟壑的脸庞上挤出一抹笑容,“不了,你们买,记得砍砍价。”
“嘿,好。”
他们转了足足一天,转的腿脚生疼,却意犹未尽。
他们去了城西南的市场,大开眼界,又去了城西的手工业作坊,可惜不咋让看,还去了城郭东西的居民区,有的人家大门都很华丽,后来他们把马车拉了出来,坐着逛。
他们到了城东的兰池,还没欣赏一会儿,便被附近戒备的人手给驱离了,说是附近有皇家宫室——兰池宫,不准他们这些闲杂人等逗留。
随后他们去了城中偏北的地区,那里,是咸阳宫城。
那是何等的威武,巴尔难以用言语来形容他的感受:天子以四海为家,非壮丽无以重威,且无令后世有以加也。
当你看见宫城的那一刻,你就能清楚的明白这个国家是多么的强盛,皇权是多么的至高无上。
“这已经不能用王帐来形容了,他们的大王住的是王城。”一个地位较高的随从说道,他是白羊王部落有名的勇士。
“不是大王,是皇帝。”巴尔莫名纠正道。
始皇兼天下,都咸阳,因北陵营殿,端门四达,以则紫宫,象帝居。渭水贯都,以象天汉;横桥南渡,以法牵牛。
晚上,他们结束了咸阳城一日游。
食用晚餐的时候,族老有些心不在焉,娜仁关心道:“怎么了?族叔。”
乌兰达干脆放下用不太惯的餐具,开口道:“今天来回转,我大概算了算,这咸阳城东西差不多七八公里,南北差不多六七公里,可能不太准,我没敢找人问,因为有人在跟着我们。”
(不纠结里程单位哈,换算太复杂了)
“有人……”巴尔一惊。
“那不重要。”乌兰达打断了巴尔的话,“重点是这座城里,至少居住着二三十万人,从进入内史郡的沿途村庄来看,这片被称为王畿的地区,至少有百余万人,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嘛?!”
他已经尽可能往少了猜了,就算如此他也被自己算出来的可怕数字而震惊,他说到后面,声音不由自主的低沉嘶哑,像是害怕被某些人听到。
在众人的沉默中,娜仁开口道,“当然知道,我们与楼烦王的部族加起来,也就十五到二十万人罢了,哪怕是匈奴王庭,他们能控制的人也就大几十万。”
巴尔有些愣愣的开口说道:“也就是说,这片王畿地区的人,比半个草原加起来还多。”
乌兰达按了按额头,“这是往少了算,实际上可能比整个草原加起来都多,而且,这里只是那位皇帝陛下的直领地,东边呢?那里也是秦人的范围。”
他并不清楚秦朝目前的具体行政架构,但已经发觉这里与先辈们记载的周朝有所不同。
另外,他也不知道农耕社会与游牧生活的区别,只是单纯的计算人数,并为结果感到震惊。
娜仁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说道:“他是天下人的皇帝。”
古代进入中国的少民为什么频频汉化,因为古代中国的生产力优势十分巨大,就类似于今天的美国。
相对于踏入王朝阶段的中原政权,大部分族群千年如一的生活在原始社会、奴隶社会。
中原,即是文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