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岑大喜。
狼岑内心对李大拿这位军师的佩服又增加了一成。
当初,邀人助战的提议,是他发起的。现在,这些来助力的,一个个求战欲望如此强烈,让狼岑十分欣慰。
和李大拿相处得久了,狼岑自认思想境界早已经非同日而语。那些蛮酋帅豪们还在抢地盘,人脑子打出狗脑子来,而自己却早已经到了另外一个更高的境界——
借力打力,合纵连横,远交近攻,建立核心根据地……最后,当然是举旗称王,一统高原!
众人商议的结果,是羌蛮帅豪毋力挫带麾下500人,乌蛮三杰中的两位猛将兄带500人前往三县边界迎敌。
毋力挫那边还留下了500人,乌蛮三杰这边留下杨二车娜姆和1500人,狼岑是有考虑的,这些出去的人,打了胜仗是好事,万一他们战败,回不来了,那么,留在狼堡城内的残余力量,说不定就自动成了他狼岑的私人财富。
另一方面,此次出战,试探敌军虚实的成分更多,指望这些人出去,就打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仗,怎么可能呢!
沈腾和熊大熊二一起出城迎敌,猴子自然也跟在一起。
沈腾好说歹说,才将花蝴蝶阿曲莫留下来陪杨二车娜姆。
说到底,乌蛮三杰都是性子憨直之人,又都有点好酒如命,万一被人家下了套子,酒后吐露了真言,则前功尽弃不说,还会冤枉送了许多人性命。这可不在沈腾的计划内。
对于花蝴蝶而言,杨二那肥婆死不死的,关我屁事!沈腾掉一根头发,她回去都能被蛮王妃打死,孰轻孰重,还用问吗?
但小花痴哪里经得住沈腾的巧舌如簧。
沈腾只一句话——他们出去面对的,是自己人,哪里有一丁点的风险?
出去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而留在狼堡的人,才有风险。
自己还指着这场仗给自己长脸呢,要是花蝴蝶不在,那杨二如此憨直之人,万一……自己这辈子也就算完蛋了。
花蝴蝶顿时就晕乎乎乐淘淘,觉得自己留下来,才是对腾哥哥最大的保障。
搞定了花蝴蝶,沈腾他们和僰蛮帅豪毋力挫兵分两路,各自来到三县东边与越巂交界的地方,埋伏起来。
说起来,这三县本就是几年前才归属到越巂郡的名下,但在三县羌蛮人的心里,从来也没有这个觉悟,觉得自己是越巂郡人。
羌蛮多的是牦牛皮帐篷,但因为要隐蔽埋伏,所以,沈腾带的这500人全部身着厚厚的羊皮裘,一个个直接卧在背风处,却也不算冷。山前留下了几个岗哨,按照探子的报告,包子他们的营地就在山前空旷处,但沈腾却不能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过去,他不知道狼岑到底安排了多少暗哨在盯梢,所以,就决定今夜悄然摸过去和包子他们会面,双方好好合计合计,看到底怎么样,才能事半功倍,一举荡平狼堡,彻底歼灭这股羌蛮子。
傍晚时分,天空中便有零散的雪花飘落,到得入夜时分,大片大片的雪花簌簌而落,天地之间,白茫茫的一片。
这样的天气,最适合偷袭。
沈腾甚至还记得后世有一篇文章,名叫《李愬雪夜入蔡州》,好像讲的就是一个叫李朔的唐朝将军雪夜偷袭叛军成功的案例。
时辰未到,沈腾强迫自己赶紧入睡,养精蓄锐。子夜过了半晌,猴子悄悄叫醒沈腾,二人也不言语,收拾停当,便悄然向山外摸过去。
天地一片茫然,虽有光亮,但因为有飘雪,所以,视野一点也不开阔。二人身着白狼皮裘衣,头戴白狼皮的帽子,在雪地上悄然行走,猴子在前,沈腾在后,不敢发出半点响动。
这雪花本身就是才下下来的,尚未结冻,所以,在雪地上行走,除了轻微的踏雪声之外,听不见其他任何一点杂音。
二人行进不多远,忽然,前面的猴子停住了脚步,向后做了一个停止前进的手势,并将手向下压了压,二人连忙轻轻匍匐在雪地上。
显然,前面出了异常状况。
很快,沈腾也听到对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非常轻微,但仔细听,还是能够听到。
逐渐地,对面的声音越来越清晰,接着,已经能够听见对方的喘息声。
“包子他们摸过来了?”沈腾不由得好笑,这几个小子竟然懂得用计了?干脆,就让他们摸过去,自己二人在后好好吓唬他们一下,嘿嘿……
其实这只是沈腾的臆想而已,这根本不可能,因为他们二人刚才一路趟雪过来,留下的印痕尚在,怎么也不可能瞒得了人。
这时候,对方窸窸窣窣的声音也停止了,有微弱的声音响起:“将军,有点不对劲!”
“怎么了?”
“不知道,反正有点不对劲儿!”
“想好了再说!”
“刚才,小的明明听见前面有动静,很微弱,但小的还是感觉到了,这个时候,又感觉不到了。”
“二别子,你们几个分开包围过去,发现情况不对,就撤!如果对方人手少,先拿住再说。动作不要大,切记!”
猴子回头看向沈腾,对面的声音,好像有点熟悉,却又一时想不起是哪一个,但可以肯定,绝不是自己最熟悉的那几个,包括包子黄崇李球几人,也不是魏黑子。
不是这几人,能是谁呢?
以那几个混不吝的性子,这样的事情,还能假于旁人之手?
不可能。
沈腾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他不敢大意。
对方,大概率是自己人,但万一不是呢?万一自己的判断出了错误呢?
此时再想起身逃走,时机已过,一旦暴露之后,自己仅有两人,而且都是轻装前来,对方人多,假若再有弓弩之类的武器傍身,自己就将陷入万复不劫的境地。
刚好旁边有块巨石,因为覆盖了厚厚的白雪,所以,就显得异常臃肿,像鼓起的小丘。
二人悄悄移身过去,沈腾在前,猴子在后,细心的猴子还不忘将二人的足迹扫平。只要对方趟过去,即便前面发现了曾经有人走过的印痕,再想回头寻找踪迹,却是很难。
只要能和对方打一个时间差,就足够二人逃命了。现在,已经不再想原先的计划,能安然逃过这一劫再说。
好在对方也不敢大张旗鼓地行动,只是散开了,有几人形成一个大大的包围圈,向沈腾他们刚才停步的地方摸了过来。沈腾他们能听见微弱的踏雪破裂的声音,以及刻意控制的微弱的呼吸声。
声音越来越近。
为了方便行事,沈腾和猴子身上各自带了两柄小刀,其他武器皆无。其实狼堡里也有许多弓箭的,但都是羌蛮人自制的那种十分粗劣的玩意儿,猴子和沈腾恰好又都不是弓箭行家,所以,弃如敝履。
现在,有点后悔了。
要知道,在这个时代,若论中远程打击,最好的武器依然是弓箭。
当然,蜀汉帝国的弩,也非常好,诸葛亮改造之后的弩,据说能一连十发,而且蜀汉有专门的弓弩士。
但对于沈腾来说,听说过,没见过。
二人屏气凝神,甚至连呼吸频率,都已经降至最低级别。因为二人浑身雪白,靠在巨石雪堆上,犹如小丘的一分部,倒也还有相当的隐蔽性。
耳中,那扩散开来形成包围圈的几个人,还没有合拢,
而此时,雪已经越来越稠密,雪花片子也越来越大,二人心感侥幸,按照这样的速度,刚才路过的痕迹很快就会被掩盖,他们两个身上也很快会被覆上厚厚的一层雪,变成了小丘的一部分。
突然,沈腾听见身后巨石雪丘的背后有雪面破裂的细微声音,他当即叫一声:“不好!”身边的猴子早已经腾空而起,跳在大石头上,脚尖在石头上一点,身子已高高跃起在空中。
猴子打的主意是自己先自我暴露逃走,吸引对方所有人,以保护沈腾的安全。只要局面乱糟糟的一片,以沈腾的身手,逃走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但人算不如天算,那巨石上覆盖了厚厚的一层雪,并不坚硬,猴子脚下用不上力,身体腾空而起,却没有达到预料之中的高度。更糟糕的是,空中却落下一张大网,劈头盖脸地,正好将猴子网在其中。
有声音叫起来:“将军,得手了!”
沈腾还在犹豫是否现身,为时已经晚,周围的包围圈已经正式形成,六七个白衣大汉手执弓弩,将巨石小丘围了起来。一条大汉手执腰刀,直扑过来,嘴里说道:“捉活的!”
沈腾知道自己早已经暴露,落在了别人的算计之中。
原来,对方刻意发声,叫人散开包围,只是为了吸引他们俩的注意力,其实人家早已经悄然摸到了巨石背后,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要拿住他二人。
沈腾不敢怠慢,暴然而起,手中一个雪团猛击对面大汉的面门,趁其受到干扰之际,揉身直接撞向对面大汉的胸前。
对面大汉在雪花扑面之时,心感不妙,手中刀在空中来了一个聚花盖顶。护住头部再说,眼花缭乱之际,眼见一团黑影撞入怀中,手中刀尚未头顶旋转,已经来不及收到,便急速一个侧身,向雪地倒去,手中刀顺势在空中挽了一个花,自下而上,斜斜从沈腾胸前划过。
沈腾本计划撞入对方怀中,将对方拿住,以人换人。他手中也有一把小刀,一旦拿住对方,这把锋利小刀便会抵住对方咽喉,或者后心处。
但对方显然也是一个临战经验十分丰富之人,竟然在间不容发之际,侧身一歪,手中刀顺势一撩,堪堪从沈腾胸前划过,一阵冷风拂面,沈腾暗叫一声:“好险!”
哪里有时间思考,二人身形一沾即分,沈腾再次从地上弹起,对方一只脚已经踢到沈腾胸前,沈腾当即抬手格挡,一只脚猛地一个侧踹,正好踹在对方的腰眼子上,发出“砰”地一声响。那人顺势倒在雪地上,一个翻滚,又跳起身来,挥刀直进,取沈腾咽喉,沈腾侧身,旋转,一个撞肘,捣向对方下巴处。
那人仰面躲闪沈腾的肘击,钢刀也变了方向,从沈腾肩头划过,顺势一抹,沈腾连忙低头下蹲,一个直拳击中对方小腹,那人蹬蹬蹬后退几步,险些倒地。
二人身形再度分开。
短短瞬间,二人已经交手三次,尚未分出输赢。
但对方所占据的优势,却越来越明显了。
对手可以肆无忌惮地使用手中长刀,而沈腾手中只有小刀,并且,就是这把小刀,他还不敢随意使用——猴子还在人家的网中。
他只能寄希望于将对方为首的人拿住,去换取猴子的自由。
周围的人已经围拢过来,无数弓弩直指沈腾,再想离开,已经不可能了。
对手利刃在前,瞪着沈腾,口中呵呵大笑,震落雪花无数:“没想到,竟然遇到扎手点子了,好,都听好了,爷爷我要活的!这小子,有劲道,够味道,爷爷喜欢!”
沈腾幽幽来一句:“伯祁将军?”
那人回骂一句:“呦呵,这该死的羌蛮子竟然知道爷爷的大名!不错,不错,有点意思哦,我喜欢!哎,不对,你是——沈兄弟——”
“哈哈哈……”二人大笑,却原来是大水冲倒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对面来的,竟然是前任越巂郡太守现牂牁郡郡守张嶷张伯祁。
二人在平夷城就有诸多交集,十分熟悉,但在这种情况下见到,却是太意外。
对于张嶷而言,他准备来一场雪夜偷袭战,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对面摸过来的竟然是沈腾这家伙。
而对于沈腾来讲,对方只要来的不是包子他们,换作其他任何人,都属于意外。
二人只顾说话,却忘了那边的猴子还在网中,周围的士卒们也都呆愣愣地看着,等二人想起来的时候,却见猴子已经悄悄摸出手刀割破了丝网,从下面钻了出来。
原来,张嶷奉了庲降都督马忠将令,悄悄带兵前来越巂郡平叛。狼岑他们这次闹得实在太大,有一件事情,影响甚大——朝廷新派来的越巂郡守姚伷尚未正式上任,微服私访到郡城,却被狼岑掳掠而去,此事,尚属于朝廷高度机密,不敢公开。
沈腾不由得一阵牙疼。
姚伷(zhou古同“胄 ),字子绪,巴西阆中人。
先主定益州,辟为功曹书佐。建兴元年,为广汉太守。丞相亮北驻汉中,辟为掾。并进文武之士,迁为参军。亮卒,稍迁为尚书仆射。
张翼任上,南中大乱,牂牁郡变为且兰国,马忠走马上任,调走越巂郡守张嶷,尚书台迁姚伷为越巂郡守。
就是这个“时人服其真诚笃粹”的姚伷姚子绪,为了在正式上任之前,体察民情,微服私访,就带了一个老家人,到了越巂郡,却不料遇到三县羌蛮兵乱,打破了越巂郡城,姚伷也被裹挟在乱民之中,不见了踪影,现在生死两不知。
前任越巂郡守龚禄,就是被羌蛮子杀害的,以至于在张嶷来此上任之前,整个越巂郡无人敢上任,其他僚佐也都不敢来此办公,越巂郡治名存实亡,就源于此。
而龚禄和姚伷,都是巴西郡阆中人,与张嶷皆为同乡好友。
张嶷来此,压根儿不知道沈腾他们的计划,更不知道沈腾这家伙已经带人入了狼岑的伙。
张嶷带的人本就不多,更因为打着出其不意的好主意,一路上昼伏夜出,专门捡山林间的荒僻小道行走,求的便是一个隐蔽。
今夜,他们刚刚到此,便准备今夜立即发动夜袭,先给狼岑一个下马威,然后直捣狼族老巢狼堡。
谁知道,大水冲倒了龙王庙,和沈腾来了一场小小的遭遇战。
“狼堡不可强攻!”沈腾直截了当地告诉张嶷。
“否则,必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