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义面带难色,轻声低语:“郎君,太傅上朝之际吩咐下来,这段时日不许您出府。”
萧慕宁微微一怔,满脸诧异地问道:“这是为何?”
卢义赶忙回应:“小的实在不知其中详情,您还是等太傅回府后亲自向她询问吧。”
来之时,萧慕宁满心欢愉,步履轻盈,归途中,却一路哽咽,泪花在眼眶中不停打转。
直至午时末尾,萧太傅才返回府邸。
萧慕宁听到禀报,匆忙赶来,一见祖母,眼眶瞬间泛红,满是委屈地说道:“祖母,为何不让我出府?”
萧铭面容之上挂着和蔼的笑意,向他招手示意,“来,坐到祖母身旁。”
待萧慕宁坐定,萧铭关切地询问:“午膳用过了没?手怎会如此冰凉?可是在庭院中玩雪了?”
萧慕宁见祖母避而不谈正题,顿时涌上一股恼怒,提高了嗓音,“祖母,究竟为何不许我出府?”
萧铭的笑容略微一滞,轻轻叹息一声,缓缓说道:“近日盛京局势不安宁。”
萧慕宁一听,愈发恼怒,带着哭腔诉说道:“从小到大,您总是用这句话来糊弄我。
他人皆有童年伙伴、知心挚友,而我却一无所有。
每次我与旁人稍有亲近,您便限制我出府,就连身边的侍从也是频繁更换。
您到底为何这般行事?”
萧铭望着孙子满脸的愤懑不平,抬手轻柔地拭去他的泪水,无奈地叹道:“骄骄,祖母这般做全是为了保护你,你要相信……”
“您是真心为我好,还是担忧政敌拿我要挟您,进而破坏您的计划?
将我囚禁在这太傅府中,连个能倾诉真心的人都没有,这便是您所谓的保护?”
萧慕宁越说越激动,然而生怕自己在盛怒之下吐出更伤人的言语,霍然起身,挣脱萧铭的阻拦,疾步奔了出去。
萧铭听闻萧慕宁的话语,内心仿若遭受重重一击,起身欲挽留,却又止住了脚步。
萧铭并非出身世家大族,能有今日地位,全然依靠自身精心谋划。
上任女帝登基之后,对当初拥护前任太女的官员展开大肆屠戮,张、王两大家族皆被灭门。
萧铭便是在此等局势下崭露头角,一路走来,始终谨小慎微。
她深知朝堂之上尽是些虚情假意、阿谀奉承之辈,而骄骄自幼心地纯善,他人稍有善意表露,他便会真心相待。
萧铭不愿萧慕宁陷入这虚伪的人际关系当中,于是开始限制他的自由。
好在除了起初的哭闹之外,萧慕宁还算乖巧听话。
直至今日,她才惊觉,原来骄骄心中对自己的作为竟如此心怀怨愤。
萧铭独自伫立在原地,垂眸望着桌上的茶杯,久久未动。
她的眼神中有无奈,有愧疚,更有深深的忧虑。
她也知晓自己多年的保护方式或许太过强硬,可这朝堂的风雨实在是太过凶险。
往昔那些血雨腥风的争斗,一个个家族在权力的旋涡中覆灭,她不想让萧慕宁成为权力斗争的牺牲品。
然而,她却忽略了萧慕宁内心的感受。
萧慕宁跑回自己的房间,扑在床榻上泪水肆意流淌。
他忆起幼年时光,彼时京兆府的府丞与他们相邻而居,那时祖母尚未成为太傅。
府丞之子年长他些许,时常前来府上找他嬉戏,偶尔也会邀他前往京兆府作客。
起初,祖母并未加以阻拦,然某一日,祖母却忽然限制起他的行动自由,未过多久,便听闻隔壁府丞被贬谪的消息。
还有那些陪伴他多年的侍从,刚刚培养起感情,就被迅速替换,徒留他一次次面对全然陌生的面庞。
萧慕宁越思越觉悲戚,呜咽哭声绵延不绝。
萧铭不知何时悄然步入房间,耳闻孙儿的啜泣声,心中满是疼惜与无奈。
良久,他缓缓移步至床榻之畔,轻叹一声道:“你是因出府受限而哭,还是因无法见到逸亲王而落泪?”
萧慕宁的哭声戛然而止,稍顷才转过头来,神色慌张地说道:“与逸亲王何干?我自是为出不了府而哀伤。”
萧铭眼中浮起一抹无奈笑意,轻掀袍角坐于床榻边,取出手帕,为萧慕宁轻柔拭泪,继而轻声探问:“你可知逸亲王曾两番利用于你?”
萧慕宁垂首不语,就在萧铭以为他不会回应之际,却见他微微颔首。
“首次绑架我,是欲使祖母提议恢复殿试。第二次……则是借我之势与祖母相见。”
萧铭闻之,不禁大为诧异,“你既知晓她在利用你,为何仍应允相助?”
萧慕宁抬起微肿的眼皮,低声道:“我自是昨夜才想通。但……她借我之手暗中拜会祖母,定是有要事相商。”
萧铭见自家孙儿明知被利用却仍为其辩解,不禁沉声道:“逸亲王绝非外界所传那般庸碌。她能隐忍二十载,定非泛泛之辈,你……”
“我晓得她有所隐瞒,但她绝非歹人。”萧铭的话未及说完,便被萧慕宁截断。
萧铭闻言,心中烦闷,凝视着萧慕宁那满是纯真无邪的澄澈眼眸,冷哼一声道:“无论你作何感想,自今日起,不准你再与逸亲王有所交集。书籍之事,我自会派人取回。”
言罢,拂袖而去。
玄英依例前去向宣今索要文稿之时,被告知近期事务繁忙,无暇撰写。
齐渝听闻玄英的禀报,嘴角微微上扬,“近日无需前往。她欲筹建善堂,这几日想必会有官府之人助其造势,莫要与之碰面。”
况且,萧慕宁短期内理应无法出府。
又过了两日,玄英前来禀报,称名单上部分官员的府邸有所动静。
齐渝审视着被圈出的名单,冷哼道:“果真是老奸巨猾。”
齐渝本欲敲山震虎,趁萧铭处置依附者府邸中的暗桩之际,着重关注未被抄录于名单之上的官员。
岂料萧铭即便处置,也仅是在她所提供的名录里挑选了几家表面上便属于她那阵营的官员。
齐渝将名录仔细收好,吩咐玄英,“派人撤回,无需继续监视。”
靖王府内。
“大人,您此前吩咐留意的官员府邸已有动静,这几位皆借故惩处了一批仆人,我方之人皆被牵连。”
一位身着黑色劲装、腰挎短刀的女子,微微躬身,双手呈上人员名单。
靖王齐净翻阅名单,眉头愈皱愈紧,片刻后,低声自语,“竟皆为萧太傅的党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