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哥哥，这个事情么，你看能不能就算了克？俺们也是头回来你们村上，俺丫头咋可能跟那个嘎子是一伙的呢你说是不？”
刘德智全家和袁老汉一干人等全都聚到主屋里，大家都面色凝重，还有几个吧嗒吧嗒抽着烟棒子的，整间屋子里烟雾缭绕，袁珊则是怯生生地站在一旁。
其实吧，她能把自己择干净，直接说不认识黄寺光就行了，只是刚好看到有陌生人进了伙房，所以就跟到里面看看。
可是衣服里塞着的这两个馍馍就像两块沉甸甸的大石头一样，压得袁珊不敢吱声。
她看着放在桌上的两个馍馍，多希望它们能变成灰被风吹走。
袁老汉挥了挥手，把同行的两个后生使唤到外面，看着刘德智一家子没一个人吭声，气氛着实有点紧张。
“你快点子给你刘大爹解释一下这到底咋回事？为啥你衣服里还装着俩馍馍？”袁老汉看着她气不打一处来，这好端端的出来贩个羊，谈成了生意，主家还愿意收留自己一行人留宿，结果出了这么个惹一钩子骚的事情，传出去得多影响他们的名声。
袁珊用手指抠住衣角，这让她该怎么说？已经人赃俱获了解释的再多不也没用吗。
“你咋不吭声！聋了还是哑了？”袁珊还没来得及太多思考，袁老汉的一个比斗就甩了过来。清脆的一声响后，她的脸上多了一个清晰的五指印。
农村常年务农的人那是什么手劲儿，袁珊只觉得嘴里一股腥咸，硬咬住嘴唇没让血流出来。
委屈挡不住的就涌上了心头，她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有点后悔帮那小子干这种偷鸡摸狗的事儿，自己被人冤枉不说还挨打了一耳光，他倒好，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躲着去了，想一想就觉得生气。
看到这里刘德智知道该给对方个台阶下了，于是就摆了摆手，拍了拍袁老汉的肩膀：“老伙计，丫头子么年纪小，脸皮子也薄，这个事情说到底也不是个啥大事儿，犯不着上手打么。”
“错了就是错了，木把丫头教好是俺的错，老哥哥，怎么惩罚你直接说就行，这事儿咋都得给你个交代。”袁老汉知道刘德智这个人心眼子比较多，不知道在打什么算盘，主要这个事情说出去确实不太好听，村和村之间总有熟人，如果一旦被人知道叫他将来还怎么去各个村卖羊，说到底此事可大可小，全看刘德智怎么说。
“老伙计，惩罚这个词说重了，本来也没丢什么东西，你们又不是俺们村的人，俺也相信咱闺女肯定不可能跟那个小黄嘎子串通一气，肯定是闺女肚子饿了想去灶房拿两个馍吃。”说着看向袁珊：“对不？”
现在这个境地，刘德智能松口已经是万幸了，袁珊只好点点头。
袁老汉见状赶紧对刘德智抱拳：“老哥哥真是一个明事理的大好人啊，今天这个事情确实是俺丫头的问题，事后俺一定好好收拾她。”
刘德智没有接这个话茬，仔细打量了一下袁珊：“丫头，今年多大了？”
袁珊小声地说：“十六。”
“那年龄也不小了。”然后转头看向袁老汉：“老伙计也没有给咱闺女寻个亲家？”
袁老汉一听，心想原来这老东西算盘在这打着呢：“暂时还没有给俺丫头相对象，不过俺们村的后生，有好几个都对俺丫头青睐得很，倒也不怎么着急。”
刘德智笑了笑，这贩羊老汉行走江湖这么些年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这明显话里有话，把自己闺女抬了一手。
“六子你过来。”他把六子喊到身前，然后对袁老汉说：“老伙计你看看俺这个儿子，今年也十八岁了，前面先有的五个姐姐，然后才生出了这么一个儿子，从小在家里就金贵，有什么好吃好喝的都紧着他来，你看看这个头，这身板，长得也精干着呢。”
袁老汉假装打量了一下六子，笑着说：“确实，老哥哥你这大儿子确实看起来非常精干，挺不错的小伙子。”
“这不俺的那几个丫头前些年也都嫁出克了，现在家里就剩他一个娃，也到了该找个婆姨的年纪，俺看咱闺女这个年龄也合适，长得又这么讨喜，两个人站在一块也般配，不行老伙计咱们俩搭伙做个亲家，以后也能互相有个照应，你看咋话？”
袁珊听到刘德智这么说顿时心里有些紧张。
袁老汉看了一眼自己的闺女，然后用黢黑的手搓了搓下巴思索了一会儿：“老哥哥，孩子都是好孩子，你家的条件也好的很，就是俺闺女嫁到你们家当媳妇儿，实在是有点高攀了。”
“不高攀不高攀。”刘德智知道对方正等着自己开出条件，就也没藏着掖着：“你看，咱闺女要是嫁到俺屋头，凭借俺在村里的名头，老伙计你以后贩羊的生意，俺就能给你揽掉一大批，这对你来说也是一件好事儿，而且我也不会白白让你送这么一个好闺女给俺，咱们要是成了亲家，俺一定让咱闺女风风光光的过门，给你下十头猪的聘礼，你看怎么样？”
十头猪在这个年头那可是一笔相当可观的筹码，要说不心动肯定是假的，袁老汉听到这儿眼珠子都快直了，他是真没想到这刘德智能下如此手笔，但是袁老汉还是不为所动，像是心里藏着什么事情。
“老哥哥的诚意俺已经看在了眼里，只是这小辈的事情，今晚俺再跟闺女说道说道，听听她的想法。”
“不急，”刘德智摆了摆手：“这也到该吃饭的时候了，咱们先吃饭，这事儿等到了夜里好好跟咱闺女说说。”
说完他便使唤自己的儿子跟媳妇去伙房端菜了。
……
夜深了，西北冬天的冷是干冷，不像南方那种渗进骨头里的冷，更像是一巴掌拍在脸上的那样直接和纯粹，室外已经是寒风凛冽，屋顶上的草皮在风中摇摇欲坠。
抬头就是一眼望去看不着边的夜空和连绵不绝的土山，天上忽闪的星星和地上的万家灯火互相呼应着。
黄寺光紧了紧身上的旧棉袄，抱着一把玉米杆塞进炕炉里，本来他已经打算睡下了，可是躺在炕上翻来覆去的实在难以入眠。
白天自己撂下那个姑娘撒丫子就跑，也不知道刘胖子有没有为难她。
只不过是偷吃了两口肉，应该也不会怎么着吧，可为什么自己总感觉这么闹心呢，越想就越睡不着。
他只能把这一切归结于炕的温度太低了，于是就跑了出来往里面填了点料，等炕热了应该就能睡着了。
他刚关上炕炉的小铁门，转头就看到有个人影从他家院门口闪了过去。
不过黄寺光也没太在意，早年间院门在一次下大雨的时候地陷塌掉，一直也没有修理，全村哪个人不知道他家里穷的叮当响，贼来了都得留下两碗大米饭。
不过外面这么大的风，也不知道是什么人不赶紧回家还在外头游荡。
他拉开房门，一心只想回去睡觉，睡着了就能洗刷一下内心的罪恶感。
黄寺光前脚刚迈进门，就听见院外传来一阵“笃……笃……” 的声音。
听起来有点像敲木鱼的声音，西北这边山多，依山而建的寺庙也多，估计是附近哪座山上寺庙里的僧人出来化缘。
不过哪有大半夜出来化缘的，念经念魔怔了吧，黄寺光心中暗骂。
“笃……笃……笃……”
这木鱼声反而大了起来，敲木鱼的人好像就停在黄寺光家院门口，敲了半天都没有离开的意思。
这可点着了黄寺光的暴脾气，本来心里面就搁着事儿睡不着觉，现在还有人来扰人清梦，正好撞到枪口上。
他走出院门想要跟这个半夜不睡觉敲木鱼的怪和尚好好理论一番。
刚出院门，一阵卷着沙子的妖风突然袭面而来，黄寺光被沙子眯住了眼睛，隐约间看到了一个锃光瓦亮的大脑袋，确实是个和尚，身上穿的袈裟破衣娄嗖的。
他周身一股诡异的香气钻进了黄寺光的鼻子里。
和尚背对着他，他刚想上前去跟和尚说道说道，可身体却动弹不得。
这是怎么回事？黄寺光心里骇然。
和尚缓缓的转过头来，可并不能看清他的脸，他的脸就好像藏在阴影里一样，只能看见嘴里在念叨着什么。
突然间妖风骤停，黄寺光感觉耳朵边一下子就清净了，不，不止清净，感觉一丁点声音都没有了，就好像时间停滞了一样。
虽然风停了，可是他还是动不了，四肢就像不是自己的一样，浑身发麻，肌肉紧绷，这下他心里不由得开始发慌，眼前这和尚不会是鬼吧？
和尚手中的木鱼随着妖风的停止也是突然间从他的手里消失不见，黄寺光真想给自己一个耳光看看是不是在做梦，无奈于没有办法。
面前的和尚把手伸进袖口里，从里面掏出了两个什么事物，扔在了他的脚底下。
黄寺光刚想定睛看一眼地上的东西，那股妖风又来了，他不得已又眯住了双眼。
这次没持续太久妖风就停了，黄寺光感觉自己的身体一下子松了劲儿，手脚好像恢复了知觉。
他睁开眼睛，刚才的和尚已经不见了踪影，虽然四周还是一片安静但是远处呼啸的风声还有山中的不知名动物的怪叫声让他的心里踏实了许多。
黄寺光看见地上扔着的东西，不由得抽了自己一耳光，这下劲用得不小疼的他直咧嘴 ，看来刚才发生的事情并不是在做梦，回想起来真是匪夷所思让人脊背发凉。
他弯下身子捡起来和尚扔在他脚边的东西，是一颗枣子和一个核桃，拿在手里摩挲了半天，很普通的东西，并没有什么异常，那个和尚扔下这两个东西是有什么重要的意义吗？
黄寺光有点懵：“枣子……核桃？枣……核？枣……桃？”他嘴里喃喃说道：“枣桃？”
实在是想不通，索性就把它们塞进了衣服里，回头再慢慢研究吧。
不过这莫名出现的和尚，莫不是一个隐士高人，专程来对他指点迷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