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捂住耳朵!”这是张瑞朴将铃铛弄响第一声后喊出来的话。
这响声让张瑞朴原本还算稳定的心态泛起了涟漪。
他也是张家人,当然也会被影响。但他随身带着耳塞。这点影响微乎其微。
但周围都是人,普通人比张家人更容易受铃铛影响,但张瑞朴已经别无他法了。
这个来刺杀他的年轻人的黑金刀尖就在这一刻堪堪擦过他的脖子,划出一条细细的血线。
他毫不怀疑,如果自己再晚一点拿出这东西,这个年轻人绝对一刀割断他的喉咙,送他上西天。
左手刀没跟上,那就再补一发右手刀。
两刀之内,必然了结他的性命。
幸运的是,张瑞朴手上的青铜铃铛起作用比他想象的还快。
这个张家人似乎对青铜铃铛分外敏感。
……
……
张海桐只感觉自己脑子里仿佛进了个冰钻头,从脑门儿凉到脑仁儿。
这种意识抽离的感觉简直让他想原地大喊三声卧槽。
什么特么的叫关键时刻掉链子,现在就是特么的关键时刻掉链子啊!
明明就要成功了。
只差一点!
就是这一点,电光火石之间响起的青铜铃铛,甩出去的血和擦肩而过的刀,以及那颗子弹。
那颗子弹就这样嵌入他的肩膀,穿透而出。极端的速度与摩擦而生的热量带走几滴鲜血和一点血肉,掉在很远的地板上。
张海桐感觉左肩的布料被血液濡湿,左臂挥动的力气也越来越小。
必须赶紧走。
意识脱离后他必然陷入狂暴状态,这里的环境显然已经不适合拼命。
如果接着停留,拼尽最后的意识用狂暴状态继续完成接下来的刺杀任务的话,他一定会被这些人的子弹留在这里。
那时候可真就挂了。
生存意识占据了大脑,张海桐几乎立刻判定身体赶紧跑。
张海桐刚刚抬腿,就感觉自己对身体的掌控力度突然降低。
只能眼睁睁看着身体开始挂机模式,将将右手的短刀瞬间换成正握,直接甩了出去。
那些人听从张瑞朴的命令捂耳朵,这会儿无暇操作枪械。拦路肉搏的打手也因为捂着耳朵无法及时做出反应。
短刀掼倒面前堵着的人后,张海桐一个滑铲窜出去老远,中途顺手把刀拔了出来。
张瑞朴还在后面追着摇铃铛,他的耳朵里塞着不知道从哪儿拿来的耳塞,反正就是一副不想放过张海桐的样子。
操你十八代祖宗,狗日的张瑞朴。
没看我都跑了!
你哪怕让人追我呢!
哪有你这样不讲武德追着摇铃铛的啊。
好丢分,好丢脸……
张海桐完全没意识到刚刚把自己目前的祖宗十八代也骂了一遍,但操蛋的心情的确很好的表达出来了。
张瑞朴的人已经堵好耳朵,抓着刀枪棍棒从里面蜂拥而出。
张海桐没空管身后有多人追,两条腿一伸撒丫子狂奔。仿佛树林子里自由的吗喽,灵活的仿佛返祖。
原本穿的服服帖帖的和服早就割的七零八落,袖子也直接被撕掉了。梳的一丝不苟的发髻早就在打斗过程中散下,只有真发在狂奔之中张牙舞爪。
远远看去还以为刚从贫民窟出来的野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槟城州那个犄角旮旯冒出来的猎头生番。
没被喂野兽,还变成野人了。
总之挺凄惨的。
如果被抓住喂给食人族。
那就更凄惨了。
槟城夜晚的风冷的张海桐起鸡皮疙瘩,两柄刀反握贴着手臂的皮肉。刀的触感让人安心不少。
……
这块橡胶园真的很大,张海桐这个时候才对“很大”有了一个概念。
仿佛永远跑不到尽头,就像现在意识与身体之间的割裂感。晕车一样想吐,也像在科幻电影里面穿越黑洞。
去哪里,去哪里!
他沉默的逃命,后面的人沉默的追赶。
空气中只剩下喘气和开枪的声音。
又是一枪。
张海桐感觉自己的小腿一热,烫的好像开水呲进肉里。
紧接着粘稠的血液顺着小腿的肌肉线条滑落,浸入白色的足袋。
他想自己应该感谢这个足袋。那个日本女人应该有点骄奢淫逸,因为怕硌脚所以足袋用的布料柔软厚实。
跑了这么久他的脚竟然感觉还行。而且这玩意儿吸血性挺好的,至少脚底板还没有血液的触感。
在林子里乱窜好久,身后的追赶声越来越少。渐渐没了声音。
甩掉了,但是橡胶园肯定戒严。
张海桐咳了一声,喉头溢出一股腥甜。
幸好感觉不到疼,不然第一发子弹打进来他就歇菜了。
这具身体依旧在往前跑。
张海桐的意识只能接受一些身体感官。他猜测现在自己的表情一定很狰狞,也感觉到耳朵流出来的一点血液。
紧接着眼前一黑。便彻底与身体断了联系。
……
张瑞朴先生的橡胶园靠近大海。跑出北面就是海滩,那里还有椰子树。
槟城的渔民基本不会在这里下水开船,路过这里撒网也会从港口过来。
何剪西今年才十岁,他师父给英国佬的走私酒庄当账房。
师娘总是忧虑,毕竟在南洋混的人都知道,干走私买卖的人都是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讨生活。
她怕哪天自己男人被抓起来枪毙,所以依旧维持着去海上打渔的习惯。有事没事撒两把网。
这样如果没有了依靠,也还能养活自己和孩子。何剪西的师傅大概也深有感触,并未阻止。
师娘走的不远,捞的鱼也不多。打捞上来的东西却千奇百怪,其中鱼是最少的。
最多的是那些鬼佬留在海里的垃圾。什么玻璃瓶子纸盒子,还有各种铅容器。马来西亚曾经有一个富裕的铅矿,就在霹雳州。
所以英国佬在这里用铅很浪费,海里打捞出来铅器很正常。
而何剪西不仅给师傅当学徒,也给师娘打下手。
师娘仍旧没捞上来鱼。
何剪西坐在船头划桨,鼻子里全是海水的咸腥味。
他的眼睛眺望着远方,波光粼粼的海面和蓝色的天。槟城州的天气总是很好。
这好景色看着看着,何剪西就感觉自己眼花了。
怎么大海上飘着一坨黑色的头发?
难不成是美人鱼吗?
师娘今天真打到好东西了?!!
卖给英国佬会很值钱吧。
何剪西又想,不对,美人鱼好歹带个人字。卖他也等于卖人,算奴隶贸易。
这种生意太缺德了,他不干这个。
想东想西之时,那坨黑色的头发越靠越近。何剪西站起来,脸上还是一派淡然。他的世界没有鬼神,一切都只会是人的造物。
所以他没慌。
等到看到那是个穿的破破烂烂的人的时候,他慌了。并开始大喊:“师娘!师娘!那里有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