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殿内静得可怕,仿佛时间都已凝固。
夜无归面沉似水,交代完一切后,缓缓转身,目光凝视着,躺在床榻上、仍处于昏迷之中的夜阡绝。
他的眼神中,满是深沉的父爱与无尽的懊悔。
他庆幸自己此生,能有如此才貌双全的儿子。
然而,心中的懊悔却如潮水般汹涌。
他自责不已,不该让如此优秀的孩子,卷入魔界的险恶旋涡。
他拖着如铅般沉重的双脚,艰难地一步步靠近床榻,最终在床沿坐了下来。
他颤抖着伸出双手,轻轻抚摸着那张,如雕刻般精致的绝世容颜,仿佛那是一件无比珍贵的宝物。
夜无归的脸上,渐渐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容,眼中却闪烁着晶莹的泪花。
他轻声呢喃道:
“绝儿向来爱惜自己的容貌,容不得有半点玷污。”
“在他醒来之前,你们一定要……每日为他精心清洗擦拭……”
夜无归的声音略微有些哽咽:
“待他醒来时,脸上决不能有半点……斑点瑕疵!”
众人心情沉重,纷纷拱手应道:
“是!”
夜无归缓缓抬起一只手,高高举起,然后猛然拍向自己的天灵盖。
刹那间,一股鲜血如箭般从他口中喷涌而出。
他就这么静静地坐着,双眼始终凝视着夜阡绝,直至咽下最后一口气。
蛇铭瑞、鹰盛武、狼世聪、狐梓轩、魔魂、魔灵、丘初春,一同双膝跪地,泪水潸然而下,齐声高呼:
“恭送魔君!”
夜无归的身躯,如轻烟般逐渐消散于风中。
十颗晶莹璀璨的珠子,迅速在众人眼前闪现,而后融入夜阡绝的体内。
狐梓轩不禁轻声惊叹:
“实在难以置信……魔君的魂魄……竟然与魔祖的魂魄……如此相似!”
“这意味着……在魔祖沉睡的漫长岁月里,魔君的魔力……已然修炼至……与魔祖旗鼓相当的境界!”
“原本我还忧心忡忡……担心魔君此行,未必能够胜出。”
“现今看来……魔君与少君主联手……想要战胜海贝康和魔祖……应当是轻而易举。”
“我们只需尽心守护好少君主,切勿让任何人闯入打扰即可。”
其余几人纷纷颔首应道:
“好!”
蛇铭瑞轻声细语道:
“既是如此……狼王、鹰王、狐王,还有我,各自镇守一方。”
“魔魂、魔灵、丘初春,你们三人留在少君主身旁,密切关注少君主的状况。”
狼世聪、鹰盛武、狐梓轩、魔魂、魔灵、丘初春,异口同声地回应道:
“好!”
在迷茫的梦境里,夜阡绝的视线中,突然出现了两个人,他们在不远处争吵着。
声音嘈杂,让人难以听清。
夜阡绝缓缓地靠近,想要弄明白,他们究竟在说些什么。
只见海贝康的脸上,挂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容,他凝视着那个人,轻声说道:
“魔祖!……如今……你还要杀我吗?”
夜阡绝心头猛地一震,魔祖?
那个面容俊美,却又威严十足的男子,竟然就是传说中的上古魔祖?
这个梦境究竟是怎么回事?……
刚才走出山洞时,似乎有什么东西,两次撞击,进入了自己的身体……
那么……这两个人……不对!……应该是两组魂魄……难道是进入了自己的身体?!
而自己竟然,如同置身梦境一般,亲眼目睹了这两个人?!
夜阡绝还来不及深思……
魔祖便怒目圆睁,瞪着海贝康,厉声道:
“海贝康!……本座曾经给过你承诺:倘若本座有需要,会将你的魂魄送去轮回,绝不会吞噬你的魂魄,你又何必自寻死路!”
海贝康对此嗤之以鼻,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
“送我去轮回?!”
“那就意味着,我将会死去。”
“失去所有的记忆,失去我所拥有的魔力,一切都要重新开始,那还能算是我吗?!”
“与被你吞噬魂魄相比,那又有何区别!”
“倒不如毁掉我自己的身体,寻找一个合适的人附身。”
“这样……我既能保住自己的实力,又有可能摆脱你的束缚。”
“可是……你为何对我穷追不舍?”
“你完全可以重新找一个人附身,不是吗?”
海贝康的眼神中,充满了决绝和不甘。
魔祖凝视着海贝康,厉声道:
“本座岂能容你,去祸害他人!”
“更遑论……你千错万错,错在不该闯入夜阡绝的身躯!”
海贝康不以为然道:
“寻个躯壳附身而已,有何不可?”
“找谁不是找?”
“且夜阡绝虽是凡人之躯,但其天赋异禀,自身所修魔力,已然远超夜无归。”
“若能将其身体据为己有,我的魔力,必定能更上一层楼。”
“况且……夜阡绝相貌堂堂,虽貌似女子,却气宇轩昂。”
“以他的身体附身重活,实乃百利而无一害。”
魔祖慨叹道:
“千万年来,夜无归为守护本座的魂魄,以致贻误良缘,未能娶妻生子!”
“夜阡绝乃夜无归唯一之子!”
“虽非亲生,然本座对夜无归亏欠良多,岂会坐视你残害于他!”
夜阡绝心中暗自思忖,原来父君所言非虚,魔祖果真重情重义。
只是……关乎自身生死,他又将如何待我?
是否会在除去海贝康之后,如他所言,送我的魂魄进入轮回?
那我是否也会如海贝康所言,忘却前尘,重新开始?
此时,一道身影突兀地出现在眼前。
夜阡绝定睛一看,竟然是夜无归!
他的声音不禁颤抖起来,脱口喊道:
“父君?!”
夜无归快步走到夜阡绝身旁,那温暖的大手,紧紧握住夜阡绝冰冷的双手,声音同样颤抖着,满是安抚之意:
“绝儿别怕!……父君来了!……有父君在……没有任何人,可以伤到你!”
夜阡绝的眼眸中,水雾迅速弥漫,他感动而又担忧地哽咽着:
“父君!……你为何来此?……莫不是……”
夜无归的脸上,挂着慈爱的笑容,轻声说道:
“父君大限将至,少活几日又何妨!”
“只要你能安然无恙地活下去,为父心甘情愿!”
夜阡绝的泪水如决堤般涌出,他颤抖着声音再次喊道:
“父君!”
夜无归轻轻拍了拍夜阡绝的手,给了他一个宽慰的笑容,然后转身朝着魔祖和海贝康走去……
夜无归走到魔祖面前,双膝跪地,恭敬地叩首道:
“属下拜见魔祖!”
魔祖伸出双手,将夜无归扶起,轻声问道:
“夜煞!……你怎么来了?……难道你不相信我!”
“我是绝对不会,伤害你儿子的!”
夜无归凝视着魔祖,语气坚定地说道:
“事关我儿……请恕属下……不敢赌!……”
魔祖的唇角微微上扬,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容说道:
“若我要送你的儿子去轮回,难道……你要杀了我不成?”
夜无归一脸诚恳地说道:
“魔祖!……实不相瞒……当初我将绝儿带回魔都,本意是想等他长大后,拔出青峰剑,解救魔祖的魂魄。”
“然而……经过二十年的朝夕相伴……我已将绝儿视如己出。”
“而且他天赋过人,如果魔祖未能在我进入混沌前苏醒。”
“那么,将魔界交予绝儿,我也能放心地离去。”
“可是后来……我却犹豫了!……”
“我担忧青峰剑会伤到绝儿,故而迟迟没有让绝儿去拔剑。”
“此事……我愧对魔祖!”
“我甘愿接受,魔祖的任何责罚。”
“只求魔祖,放过绝儿!”
魔祖嘴角依旧挂着笑容,目光缓缓移到海贝康身上,轻声说道:
“此事暂且不急!……当务之急,是先除掉此人!”
夜无归和夜阡绝,顺着魔祖的话语,一同将目光投向海贝康。
海贝康脸上露出一抹,令人厌恶的笑容,满不在乎地说道:
“想要除掉我……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地方!……”
“若是我们在此动手,受苦的……可是夜阡绝!”
“你们确定要这样做吗?”
魔祖神情自若地回应道:
“除掉你……何须动手!”
海贝康惊愕不已,茫然不知,魔祖所言之深意。
他暗自思忖:不动手……便能取我性命?
魔祖双手舞动,须臾之后,张开嘴巴……
海贝康不由自主地变回,那十颗在进入夜阡绝身体之前的珠子。
夜无归与夜阡绝,确信无疑,那便是海贝康的魂魄。
这组魂魄化作珠子后,旋即飞入魔祖口中。
原来,魔祖当真能够吞噬魂魄!
夜无归和夜阡绝,呆若木鸡地望着魔祖。
夜无归慌忙跪地叩头,恳切祈求道:
“魔祖开恩,饶过绝儿吧!”
魔祖闭上嘴巴,移目凝视着夜无归和夜阡绝,伸出双手,将夜无归扶起,缓声说道:
“夜煞!……我能理解你的心境!……”
“你以生命守护之人,我岂会加害!”
“你生性多疑……竟然连我也信不过吗?”
夜无归凝视着魔祖道:
“并非我信不过魔祖,实在是……若你放过绝儿……让他永驻世间,那么……魔祖又如何从绝儿体内脱身?”
“除非绝儿殒命,否则……体内的魂魄……绝无可能离开这具躯体!”
魔祖道:
“既是绝儿天赋异禀,我甘愿成全他。”
“就让我用此事……还你千万年的守护之恩吧!”
夜无归疑惑地问道:
“此话何意?”
魔祖双手翻飞,法力涌动,其身影在光影交错间逐渐变得朦胧。
随着咒语的低吟,那曾经威严的身影如同被时光侵蚀,缓缓化作一抹淡淡的虚影,直至在视线中悄然消散,仿佛从未在此地出现过。
夜无归不禁失声呼喊:
“魔祖!……”
原来,魔祖是想在,消灭海贝康之后,将自己的魂魄与夜阡绝融为一体。
连同吞噬海贝康所获得的魔力,夜阡绝将蜕变成为一位,无人能敌的魔神,其力量足以撼动天地。
夜无归的眼角滑落晶莹的泪珠,仿佛卸下了沉重的负担,他转头凝视着夜阡绝,声音哽咽而坚定:
“绝儿!……现在,你即将成为统御万魔的至高存在……即便是神界的诸神,也将无法对你造成威胁!”
他深吸一口气,情感更加深沉:
“为父的心愿已达成……现在,我愿如同魔祖一般,将自己的存在与你合而为一。”
“如此一来……无论是魔祖还是为父,我们的力量都将与你同在,共同见证你的辉煌。”
\"绝儿!……我必须告诉你一个真相——我并非你的亲生父亲!\"
夜无归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
\"二十年前,由于我未能妥善管控魔界,导致了你的亲生父母,在那场劫难中不幸陨落!\"
他眼中闪过一丝悔恨:
\"幸运的是,在你生命垂危之际,我及时出现,将你从死神手中夺回。”
“我曾深深后悔,将你卷入了这充满荆棘的魔界之路。”
他的声音渐软,充满了温情:
“但我也同样感到庆幸,能够将你视为己出,抚养成人,并见证你成长为一代伟大的魔神。”
“绝儿,为父只能陪你到此了!”
他目光坚定,语重心长:
“未来的道路……将需要你独自一人去探索,去征服。”
“你必须依靠自己的力量,好好的活下去……永远活下去!”
夜阡绝的眼眶中溢满了泪水,他目不转睛地凝望着夜无归,心中的恨意早已在无声中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对这位无私抚养他的伟大父亲,深深感恩与敬意。
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情感的波动,每一滴泪水,都诉说着他对夜无归的感激与不舍。
夜阡绝泪水沿颊而下,身躯微颤,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战栗,低垂首颅,沉沉回应:
“是,孩儿谨遵……父君旨意!”
夜无归面带微笑,双手轻抬,法力流转指尖。
他的身形逐渐变得朦胧,如同被晨雾轻轻笼罩。
随后身影越来越淡,直至完全融入空气之中。
最终,连一丝痕迹也未曾留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夜阡绝缓缓屈膝,直至双膝沉重地触及冰冷的地砖,悲痛欲绝的哭声,随之撕裂空气,他撕心裂肺地呼喊:
“父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