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呼啸。关外的萧瑟与中原的繁华,似永远横在天际的鸿沟,将天下分割成截然不同的两幅画面。
正当柳如絮、沈易、顾清绮等人暗中追查血灵芝秘术、赤髓石阴谋之际,大漠以北却传来急报:
怀王余孽潜入凉州地界,聚众为乱,焚毁官仓,劫掠乡邑,势力已然扩散。
而朝廷为安抚西北诸地民心,下达紧急军令,点名需由镇北侯麾下兵马出征,务求迅速围剿,以绝后患。
消息传回京城,朝堂上下震动不小。
一来,“怀王”乃前朝旧脉残余,他的势力早在几十年前已被当今朝彻底剿灭,尚余一丝血脉者或流亡海外,或湮没市井;
二来,凉州临近戍边要塞,本该驻军严密,为何还被这些余孽钻空子?种种疑问浮现,各方势力莫衷一是。
而此刻,柳如絮正好身处北疆与京畿之间的某座驿站。
她辗转得知了怀王余孽之乱的消息,心中顿时涌起复杂情绪——因为朝廷指令点名要她之父镇北侯“柳之澜”麾下的主力去平乱。
她虽久未与父亲见面,但对柳家军在北疆的威名并不陌生。一旦开战,势必刀兵四起。若处置不当,恐怕又是一场生灵涂炭。
这日清晨,柳如絮匆匆翻身上马,身后是从京城礼部赶来的顾清绮,和经过重重险阻方才回到自己旧部的沈易。
三人暂时放下赤髓石的阴谋调查,一起赶往北境要塞。
“你可想好了?”沈易策马并行,皱眉看向柳如絮,
“经此一战,你父亲麾下军势必开拔,你若直接前去,他未必会信任你——毕竟多年未见,而且……”
他话未说尽,却暗指柳如絮心中对父亲的疑惑:
当初幻象中透露出的种种蛛丝马迹,究竟是真是幻?镇北侯是否同那血灵芝禁术有所勾连?一切尚无定论。
柳如絮深吸一口气,迎着旷野寒风,只道:
“我是镇北侯之女,也是一名江湖游侠、朝廷暗探,更要搞清此番征讨背后暗流。
无论如何,怀王余孽不可小觑,他背后也许牵连那股更深的势力。”
顾清绮在一旁低声宽慰:
“无论你父亲是否有隐情,你终究与柳家血脉相连。只要此战能顺利平定,我们也好趁势深入探究,看他是否与禁术暗线有关。”
沉默良久后,三人一同策马飞驰,沿着边境驿路一路向西。
数日奔波,灰尘满面。
终于,一座巍峨边关城池耸立在前方——这里是“古云关”,乃镇北侯在北疆布防的重要据点之一。
高耸城墙外,旌旗翻飞,隐见无数甲士进进出出,一派剑拔弩张。
柳如絮勒马望去,只见城头挂着“镇北”大旗,旗面一条银龙腾跃,正是柳家军的标志。
多少年了,她自儿时离开边疆后,便再未见过这战旗。
那时父亲在此征战沙场,每次得胜回营,她都会迎在城门,稚声喊“爹爹凯旋”。
而如今,她已是独当一面之人,却对父亲有着重重疑虑。
三人进入古云关,沿途士兵并不多言,只在看到柳如絮递出的腰牌时露出惊讶。
毕竟柳家军上下皆知镇北侯独女柳如絮,却未料想她时隔多年突然归来。
有人小声议论,有人面露敬畏,更多人则投来好奇目光。
关城正中是一座将军府邸,兼作军务处。石狮对门,院落宽阔,周围驻守着护卫森严。
柳如絮上前通报,门口守卫仔细核实后,便引领三人进入。
一路穿过练兵场,只见甲士在校场操演,铿锵之声不绝于耳,柳家军的纪律与凛然杀气可见一斑。
走到府邸正堂时,侍卫上前通禀。
片刻后,大门轰隆推开,柳如絮抬眼就看见了高堂上那道威严身影——镇北侯柳之澜。
只见他一袭玄黑战袍,肩披银铠,鬓角微霜,却仍英武挺拔,双目炯炯。
比起柳如絮童年记忆中的父亲,如今脸上多了风霜与疲惫,然那股属于战功赫赫统帅的威势,却如山岳般沉稳。
柳如絮不知何故,心中反倒慌乱起来。
她本想质问、探究,却在那一瞬似回到儿时,被父亲目光笼罩,连话都说不出。
柳之澜定睛审视女儿,嘴唇微动:
“你……回来了。”声音低沉,却不失关切。只是一句“你回来了”,并未多余言语,似在琢磨此时见面究竟是喜是忧。
堂上一时静得出奇,气氛尴尬。
还是沈易轻咳一声,拱手行礼:“镇北侯,在下沈易,此乃礼部女官顾清绮,因朝廷紧急军令,特来协助军务,兼传圣旨。”
他说着,取出礼部明黄封卷,呈到案上。
柳之澜神情不变,只对沈易点点头,似隐隐认得此人。
毕竟当初沈易曾在暗中调查柳家某些举动,双方曾有过短暂交集。
那一幕是否是真实,谁也不敢肯定,但柳之澜并未表露任何敌意。
他展开封卷一扫,眉头紧蹙:
“果然是军令如山,命本侯率军三万,三日内开赴凉州境内,剿灭怀王余孽。朝廷倒是果断,只恐不知那股余孽势力远比想象中狡猾,稍有不慎便叫他们趁机溜入匈奴境内。”
柳如絮趁机问:“父亲,听说那些人行踪诡异,还擅使医毒之术,大肆劫掠。您可曾派探子探查具体规模?”
她言辞恭敬,却暗存试探之意:若父亲真与血灵芝之流暗通,或许会对这些“医毒之术”另有反应。
柳之澜目光平淡:“本侯早已派出哨探,但此贼首乃怀王远支,对边境地形颇为熟悉,不断流动作乱,难以一网打尽。不过,待大军集结,无论他逃到哪里,都得擒回来。”
他语气中没有任何对“医毒巫蛊”的多余表态,仿佛那仅是寻常匪患。
柳如絮心中更添疑惑:父亲究竟知不知血灵芝禁术之事?那幻象的线索是否另有隐情?
顾清绮此时上前半步,道:
“侯爷,礼部旨意除让您领军开拔外,也令下官随军监理粮秣辎重,协调后方。沈易则为巡查使,拥有临机处置之权。请您予以配合。”
柳之澜闻言,略一思量,平静点头:“也好。前线军务繁重,需要朝廷代表监督。那便随本侯同行。只是军中一切以本侯号令为先,希望你们也不要坏了纪律。”
他的口吻虽算礼貌,实则带着上位者不容挑战的威严。
顾清绮与沈易心中暗凛,却各自客套称是。
柳如絮深吸一口气:“父亲,我……可否向您请命,带先遣队出发?”她想先一步前往凉州打探敌军虚实,也想借机确认怀王余孽是否真与血灵芝有关。
柳之澜眸中掠过一丝异样情绪,未置可否。
堂下立着一名副将模样的魁梧汉子,名叫田适,乃柳家军老人,见状抱拳建议:
“侯爷,不如让大小姐先领一小支精锐斥候前行,一则可探情况,二则振军威。”
柳之澜最终颔首:“可。明日一早,你领三百轻骑,先行出发。
田适你随她同行,途中若遇疑难立刻上报。至于沈易、顾清绮,你们暂留本侯麾下,等大军整编完毕再动身。”
众人领命。柳如絮心头微松,却也清楚父亲对自己仍有防范,不愿她随大军全程同出。她也乐得暂且分头行事。
当夜,柳家军紧锣密鼓地整备。
黑夜下,城中灯火通明,铁甲碰撞声与马嘶声此起彼伏。人影忙碌,宛若大战前的最后准备。
清晨时分,柳如絮披挂轻甲,率领三百轻骑开出了古云关。
她扭头看向城墙,那面“镇北”战旗依旧在风中猎猎作响,父亲的身影并未出现。也罢,这样也好,省得再生尴尬。
三百铁骑一路向西,沿着军道长驱。
柳如絮纵马在最前,田适副将相随。两侧士兵皆是神色肃然。
行至午后,烈日当空,远处再无城镇,只有荒原和散落的村庄。
突然,前方探哨来报:西北方向疑有烟尘,似村庄遭遇袭击。
柳如絮心头一凛,下令轻骑疾进。来到近处,果见一座小村被烧成废墟,房舍坍塌,黑烟尚未散去,地上横尸十余具,血迹斑斑,场面惨不忍睹。
田适副将神色铁青,翻身下马检查尸体,发现死者多为平民,男女老幼皆有,显然遭到突袭屠杀,无太多反抗迹象。
可这究竟是谁所为?是怀王余孽,还是他手下悍匪?
就在众人愤恨之际,柳如絮突然注意到有一具尸体双目外凸、唇边流黑血,似中毒而亡,与普通刀剑伤不同。
她心中一动,上前探看,发现此人脖颈、胸口处没有明显外伤,却血管暴涨。很可能中了某种歹毒之物,一击毙命。
“医毒之术?”她瞬间与此前父亲口中的“怀王余孽擅使医毒”对应,面露凝重。
若这些匪徒真掌握邪法,加之血灵芝之流,后果难测。
她打量四周,忽然耳边传来微弱呼救。
循声而去,在坍塌的灶房后发现一名奄奄一息的妇人。她腹部受伤严重,几近昏迷。柳如絮让随行军医给她止血,勉力扶起问道:“是谁杀你们?”
那妇人神智模糊,只喃喃道:
“是……是那戴银面具的怪人……说是要报复朝廷……要让所有人陪葬……咳咳……”还想再说,却昏死过去。军医诊断她危在旦夕。
柳如絮与田适交换眼色:
“戴银面具……多半是怀王遗党头目?”
田适低声道:“这批人如此狠辣,恐怕他们并非只在此处。我们该尽快搜寻线索,向大军通报。”
于是,柳如絮留了两名士兵照料伤患,其余人再度上马,扩大搜索范围。
黄昏时,他们在离村不远的一处山谷,找到些许马蹄印和篝火痕迹,似有大约数百匪徒驻扎过的迹象。
地面残留血污和破旧药瓶,暗示他们可能在此配制毒药。
可线索到此又断了。怀王余孽行踪飘忽,天色将黑,若贸然继续深入,恐遭伏击。
柳如絮只得先行驻扎,写好军情急报,让一支快马回古云关,告知柳之澜需要提防对方医毒之术、银面具首领等关键信息。
夜里,柳如絮面向篝火,恨恨咬牙:
数百难民惨遭屠戮,这些余孽竟视百姓性命如草芥,分明要在朝廷军队到来前闹出更大祸端。
她握紧拳头,暗想:若真是怀王后代在此兴风作浪,他的背后又是什么势力在支持?
会不会同血灵芝禁术牵扯?她隐约觉得自己已身陷另一个阴谋漩涡,只是火焰尚未彻底升腾。
时光回转到古云关。
柳如絮派出的快马连夜赶回,将所见情形向镇北侯禀报。
沈易与顾清绮也在军帐内听完传信,不由得神色愠怒:这些余孽实在凶残,难道真要掀起更大动乱?
柳之澜当即下令:全军三万于次日午时出关,分两路推进凉州。
一路以副帅田适与柳如絮为前锋,负责搜索清剿。
另一路由柳之澜本人率主力,沿官道稳步压境,期望在凉州郡城与敌展开决战。
与此同时,顾清绮与沈易也接到指令:
他们随镇北侯主力同行,负责监理军需与后勤协调。尽管沈易自觉想上前线拼杀,然而军令如山,只得先服从。
毕竟朝廷发下的巡查使之权,也要在侯爷统领之下行使。
大军开拔之日,古云关城门大开,鼓声震天,三万铁骑分列两翼,步卒、骑兵、后勤车队浩浩荡荡延伸数里。旌旗遮天,兵甲耀目。
这支雄壮军威,正是柳家军在北疆苦战数十载的底蕴。
沈易与顾清绮骑马行于后军,耳边尽是铿锵脚步声与马匹嘶鸣。
顾清绮看着前方无数兵卒,心底微有不安:“如此大规模行动,若那怀王余孽狡诈,避而不战,或者埋伏奇袭,恐怕会让百姓受到波及。”
沈易想起柳如絮已率先遣队查探,沉声安慰:
“莫慌,柳姑娘不会放任屠戮。
再者,有镇北侯镇压,短期内敌人难成大势。我们须小心,只怕那敌首背后有大阴谋,甚至与血灵芝暗线相联……”
两人相视点头,随后催马跟上军队。
不管怎样,先完成这场征讨,随后再处理赤髓石及宫廷暗流之事。
只是,他们内心隐隐感到,某些黑手可能正利用这场战事——无论是血灵芝、皇室倾轧,还是镇北侯与怀王旧脉,都将掀起更骇人的风暴。
行军约半日后,大军离关城愈来愈远,一片苦寒之地在望。
士卒于荒凉戈壁搭营扎寨。
秋风卷尘,旗帜猎猎作响,仿佛预告即将到来的战火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