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陆之远虽说很是偏心的处理了香云小产之事,但毕竟是屋里的事,并不会影响到陆家。
但今日就不同了,香云是因为陆之远明知是妾室之间为了争宠而使的栽赃嫁祸,被逼无奈做出了弑夫的罪行,任谁听了都要嗤笑编排两句。
容忍一个良妾下毒毒害了贵妾的胎儿,还包庇纵容,这在世家夫人里是最不齿和最可恨的。
陆老夫人和陆之远最惜名声,在他们眼里一条贱命和一个未成形的孩子不算什么,自然恨毒了香云和秦昭昭。
“老夫人,如今秦氏贬为婢妾,在住在西厢房的后覃房里怕是不妥了吧?”
李禾曦姿态细窈,亭亭而立,一张施了薄粉的脸白净如明玉,说话时娇红欲滴,映着此刻清冷气质,如瑶台仙女可望可不即,一时叫陆之远看痴了。
只顾着看她,全然没注意说了什么。
陆老夫人斟酌道:“长公主说的有理,秦氏从良妾降为婢妾,已经没有资格住在后覃房了,把倒座房收拾一间出来,给秦氏住吧。”
难得,陆老夫人和她在这件事上没有异议。
府里环境最差最简陋的便是倒座房,地位最低,一般都是用人居住。
秦昭昭成了婢妾,如同婢子,当然是要按婢子的规格来办。
李禾曦又道:“春儿本就是本宫指派到香云身边伺候的,如今香云没了,春儿理应回到本宫身边。”
不过是个奴才,陆老夫人看都没看一眼,自然同意。
如此安排后,李禾曦携着崔嬷嬷、豆蔻以及春儿回了长公主府。
李禾曦端然而坐,春儿则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长公主,婢子不负长公主所托,如今终于能回来服侍长公主了。”
“方才还不嫌跪的久吗,快起来。”
李禾曦扶她起来,赐她入座,春儿再三推辞了一番,这才入座。
她眉目温静,说道:“你做的很好,这些时日委屈你在香云身边了。”
春儿摇摇头,不敢居功,“能替长公主办事,是婢子的福分,若不是长公主请了太医替婢子的母亲诊治,婢子的母亲怕是…”
她擦了擦泪,继续说:“母亲嘱咐一定要婢子好好报答长公主的救命之恩,长公主即使让婢子去死婢子也心甘情愿。”
李禾曦心头微微一暖,含了脉脉柔情道:“你是本宫的人,只要不是背主的人,本宫自是厚待你们。”
春儿这才转回正事上:“长公主,您果然料事如神,这香云竟是个卖主求荣之人,若不是婢子接近她,怎会知道香云一心想要取代长公主,有攀附背主之心。”
李禾曦轻哂,颇有嘲弄之意:“可惜心比天高,却不知自己几斤几两。”
崔嬷嬷将汤盅奉上,轻轻说道:“香云本就是长公主棋局中一枚踏脚石罢了,她的死也算是物尽其用。”
李禾曦掀开汤盅盖一闻,是一道鲜美的乳鸽汤,“她自个蠢,被人利用,她又一心想要报仇,本宫儿就给她指了一条明路罢了。”
崔嬷嬷和豆蔻相视一笑。
春儿若有所思,“婢子思来想去,香云这胎没得蹊跷,虽然香云和秦姨娘两人水火不容,但秦姨娘不会这么明目张胆就在庖厨上下红花,何况燕儿就这么把红花放在身上,这不是在赤裸裸的昭告她才是主谋吗?”
“秦氏只是个替罪羊,”李禾曦淡然一笑,颇有几分彩云掩月之色,如春风细雨润花开,“燕儿身上的红花是本宫令崔嬷嬷趁乱之时偷藏于她身上的。”
春儿像是堪破了什么,出声道:“难道长公主…”
“不错,本宫早就知道有人想要对香云肚子里的孩子出手,”她停下手中汤盅,语调沉静又平和,“所以红花本宫早就提前准备好了,不过是顺水推舟,助她一臂之力罢了。”
春儿忖度着道:“长公主命婢子将她的尸首抬到老夫人院里,又给了婢子这幅画作将它送到驸马面前,婢子知道长公主是要陆家阖府知道,做陆家的人不如做长公主的人,成了驸马的人又如何,还不是落了个有冤无处诉凄凉惨死的下场,还要阖府人看着给他们心里敲钟,陆家人太过薄情,将来终会伤了阴骘。”
“不错,”对于春儿这番说辞,李禾曦不免有些意外,眼中看她也有了赞赏之意。
对于一个家族来说,从外头杀来,还不够,需知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还得要从家里开始各不相容,才能一败涂地。
她道:“你为此事操劳了一夜,先下去歇息吧。”
春儿闻言忙起身道了是,便退了出去。
崔嬷嬷看着因春儿掀动的珠帘,婷婷袅袅舞动,如大小雨点落在玉盘上,让人辨不清反向:“如今香云已经死了,剩下露莹,长公主如何处之?”
李禾曦唇角的笑容还是浅浅地定着,眼中却逐渐冷淡了下去,“秦氏只不过是禁足贬为婢妾,她野心可大着呢,诚然,露莹亦是,让她们继续鹬蚌相争吧。”
崔嬷嬷笑了一声:“还是公主远虑,秦氏自以为撺掇露莹,借她的手杀人,没想到搬起石头砸了自个儿的脚。”
花银勺在李禾曦修长的指尖徐徐转动,“昨儿个在香云屋子里,露莹一直用帕子遮掩着手,明明手中有帕子却用袖子擦眼泪,倒显得多此一举。”
窗牖半开着,廊下有风而过,珠帘作响,发出清脆的碰撞之声,深深浅浅忽急忽缓,“从庖厨到送饭,有这么多双眼睛,露莹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下红花,唯一有机会的就是她和香云一起用饭的时候。”
“可这个时候,春儿服侍在香云身边,露莹怎能躲过两双眼睛在那蛊汤里下了红花呢,”豆蔻疑惑道。
李禾曦微微一笑,叫人读不出她此刻的含义,“这就是露莹聪明的地方了,那个红花谁都想不到就藏在她戒指里,可偏偏做贼心虚,一直遮掩,反倒叫本宫起了疑。”
“本来本宫还疑惑她是怎么在众目睽睽下叫人下毒,原来是她亲自上阵,将红花磨成粉藏在戒指里,等一起用饭时,趁着她人不注意,将戒指打开将粉混在了汤里,没想到屋里来来往往,她一时无法处理这戒指,便索性一直戴在手上。”
崔嬷嬷感叹道:“好计谋。”
李禾曦的笑虽淡却晦暗如深,口气却十分温和,只有仔细听的人才感知绵里藏了针,“可惜没用到实处。”
“本宫说过只要不背主,自会厚待,但若背主,可没有香云这么好运,还能留得全尸。”
随后又吩咐崔嬷嬷:“本宫是个锱铢必较之人,香云虽死了,但本宫看不得她的身后事还能如此周全。”
崔嬷嬷点头:“长公主放心,老奴早就将尸身调换了出去,陆家那一卷席子裹出去的不过是假人罢了,香云背主,埋到乱葬岗都是好的了。”
李禾曦笑如靥花:“毕竟曾服侍过本宫,本宫便送她挫骨扬灰吧!就是下去了,本宫也要她和那孩子团聚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