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呼啸,顾兴宗看着草地上的牛羊,夕阳照在他的脸上。
“嘿,在想什么?”雪草青团跳下马,来到少年面前。
“嗯?你怎么来了?”顾兴宗看着面前大大咧咧的姑娘,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
“你还欠我几个故事没有讲完呢!”雪草青团收起马鞭,摸了摸身旁的骏马。
“咦?顾兴宗你是不是长高了?”
顾兴宗拍了拍面前的马,漫不经心地回答:“不是很清楚……”
看着少年忧郁的表情,少女看向夕阳,半开玩笑地开口:“我放牛回来就听我哥说你来了,特意来找你的,感动吧!”
顾兴宗轻轻一笑,敷衍地点了点头。
雪草青团无奈摇摇头,爬上了马背,向顾兴宗伸出手。
“心情烦躁的话,就跟我一起去转转吧!”
顾兴宗犹豫片刻,伸出手将顾兴宗拉上马背。
“抓稳了!”雪草青团伸出马鞭,狠狠抽打在马的脖颈处,骏马嘶吼一声,迈开长腿,在草原上飞奔起来。
顾兴宗一下子扑倒在雪草青团的背上,赶忙直起腰,两手紧紧握住马鞍。
“哈哈哈哈——”少女被少年这般羞怯的表现逗笑,两腿一夹,胯下骏马速度更快了。
待两人回到村落,就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进入村落当中,顾兴宗就看见邵华润与一众北方人谈笑风生。
自从他得了阙圩的传承,现在浑身都是力气,再加上健谈的性格,很受这些北方人喜欢,很快就与他们打成一片。
“哟,顾兄……”邵华润远远就看见了顾兴宗,向他打起了招呼。
顾兴宗微笑点头,礼貌回应着,就往马爱花的小屋走去。
那木屋前的烛灯忽闪忽闪的,也许是天还半亮着,那烛灯远没有先前那般明亮。
轻轻敲了敲门框,里面传来兔爷的声音。
“进……”
顾兴宗拉开门帘,走进去坐下。
马爱花盘坐在自己的椅子上,有气无力地抽着烟枪。
他抬起双眸,眼中布满血丝,悠悠看了顾兴宗一眼后又缓缓闭上,继而狠狠抽了口烟枪。
“马长老的情况如何?”顾兴宗问向兔爷。
兔爷低垂着脑袋,双耳耷拉下来,他看向顾兴宗,眼中满是哀伤。
“马爱花他……”
“咳咳咳——”马爱花传来一声声剧烈的咳嗽,打断了兔爷的话。
他轻轻放下手中的烟枪,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袖,声音带着微微的颤抖,缓声道:
“不用这么小声了,兔爷……”
马爱花吐出肺里的烟雾,稍稍振作精神。
自己本就是行将就木,又中了天相祖师的“意”。
虽然在貔娩的帮助下,堪堪压制住了“意”的侵蚀,但马爱花的身体也就到极限了。
“我也知道我已经走到尽头了,”马爱花看向顾兴宗,猩红的血丝也难掩当中的自责,“顾兴宗啊,抱歉没能帮你拿下最后一个传承……”
顾兴宗摇头不语,只是关切地看向马爱花。
马爱花轻声道:“小家伙,以后就拜托你了,你可是我们妖族的希望啊……”
顾兴宗听到马爱花的话语,倒是一怔,看向兔爷。
兔爷仍旧低垂着脑袋,不言语。
这时候,顾兴宗才明白,原来兔爷找到自己,是把他们一个种族的希望放到自己身上。
不知不觉,自己身上竟然背负了这么沉重的任务。
“我……我不……”顾兴宗双拳紧握,腿上的衣裤被他搅在手心,极度变形。
顾兴宗不想背负着他们的期望,他为什么要帮助这群非亲非故的妖兽?他是魔子,他背负的只有魔道的未来,以及他自己的未来。
也许,正是背负了太多,未来才那么糟糕,以至于让未来的自己穿梭时间,以此改变未来的状况。
可那后半段的话卡在心口,顾兴宗恨自己,为什么自己恶又不能恶得彻底,一切为自己着想。
为什么自己善又不能善得彻底,不那么自私。
他也恨未来的自己,为什么要让现在的自己背负未来的命果,为什么未来的自己那么软弱,不能够直面自己的未来?
就算你让我背负命果,那你就把话说清楚啊!
顾兴宗指头捏地咔咔作响,他一时间居然对自己产生了无比的厌恶之情。
兔爷并不知道顾兴宗心中变化无常的情绪,伸出手搭在他的肩头:
“顾兴宗,你出去一会儿吧,我和马爱花聊聊……”
顾兴宗这才松开手,将衣裤扽平,起身快走出木屋。
兔爷看着身体瘫软下去的马爱花,小走上前,将他搂住。
“兔爷……”马爱花声音渐渐微弱。
“我在。”
“你说……灵府真的……存在吗?”
兔爷点点头,眼眶生疼,只觉得心中难受无比。
“那我就先去那里了……”
“马爱花,走好……”
“我,其实,能在死前再见到你,很知足了……”
八百年前,马爱花未战先怯,带着自己那支队伍一路逃到北方,这才躲过了江晨远的封印。
这前几百年的时间里,他无时无刻不在为自己的存活侥幸,不仅不为自己临阵脱逃感到羞愧,还时常同那帮兄弟饮酒欢歌。
而往后几百年的时光中,他看着自己那帮兄弟病死、老死在自己的怀里。
他们临死之时,无不忏悔自己的行为,后悔自己年少的懦弱。
马爱花只觉得好笑,如果真的后悔,他们就不会跟着自己,头也不回地离开妖国。
直到最后一个兄弟也老逝在自己身边,那种孤寂压抑的感觉包裹着自己,他也时常在深夜抬头望着月亮。
如果自己没有出逃,是否就不会落得孤苦无依的下场,哪怕死在那片战场上,也不会是一只孤鬼。
最后,马爱花寻得一片村落,当作自己最后的落脚地,将自己的一切都交给那些穷苦的人族,看着他们繁衍生息。
看着他们欢快的与自己的族人生活在一起,马爱花只觉苦涩。
时常也会有不懂事的小孩子来到自己身边,问:“马长老,为什么你长得和我们不一样?你的族人呢?”
这无疑是在马爱花伤口上撒盐。
马爱花又觉得好笑,笑自己从前的软弱,笑自己从前的天真。渐渐的,他发现自己只能笑给自己听了。
妖生最大的苦痛莫过于孤独。
于是,马爱花开始抽烟,抽啊抽,抽啊抽,只有这样他才能忘了那些苦痛,压抑。
直到有一天,兔爷奇迹般的出现在自己面前。
这个时候,马爱花才看见了那个年轻的妖兽,他要让自己去面对自己逃避过的命运。
那就去吧,就算死在那里,我也不再孤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