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
张朝依旧默默站在诸葛琮身后,而亓官拓和师渤则老老实实地端坐在诸葛琮身前。
诸葛琮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儿?”
师渤头发乱糟糟的,眼睛依旧赤红,可神情好歹是恢复了正常。
闻言勉强收拾好心情,回答道:
“…我调查过,应该不只是吕骅的问题。这次鲜卑人和匈奴人没有任何征兆便南下,没有携带太多辎重,竟还有些以战养战的姿态……”
他犹豫了一下,在诸葛琮平淡的注视中,还是继续说道:“我觉得…这种干脆又迅疾的手段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师渤向来很相信自己的直觉,这种直觉曾经在战场上救过他无数次。
诸葛琮:“说说吧。”
师渤抿唇,缓缓吐出了一个名字。
“……那拉提。”
“这种手段,很像那拉提最常用的。”
诸葛琮和张朝同时一怔。
这个名字真的好久没有听过了,现在猛然被人提起,居然还有些陌生起来。
……鲜卑人曾经的王室太子,草原上最迅猛狡诈的雄鹰,难得的军事天才……那拉提。
他是他亲手杀死的第一个人。
诸葛琮至今还记得那人的鲜血溅在手上时的黏腻与温热……
可他已经死了,死得透透的,还是诸葛琮亲手给他挖坑埋葬。
一个死人,怎会突然……
等等。
诸葛琮想起了一件事。
自己好像也是个死人来着。既然自己能诈尸,那么天才程度跟他差不了多少的那拉提也未必不能。
师渤继续道:“……我也觉得荒谬,可越仔细想越觉得是他的手笔,仲珺。”
诸葛琮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温声道:“我知道了。”
他不是没看过前线战报,现在回顾起来,鲜卑人的行事风格确实有些那家伙的影子。之前没想到过这方面,确实是他的疏忽大意。
那么,从现在开始就得把那拉提这个变量也考虑在内,不少先前定下的战略战术都得进行修改……若是那家伙在对面,估计用不了多久就也能察觉到他的存在,还得对此做出预案……
诸葛琮想想就觉得头疼。
张朝适时道:“仲珺,大夫交代了,生病期间要少些忧虑。战事方面还有我们这群废物看着,你还是先休息吧。”
诸葛琮刚喝完药,也觉得有些头晕,思维更是缓慢得像乌龟爬。
听到张朝这话,便也没什么抗拒地往大氅中缩了缩,随意向亓官拓、师渤挥了挥手,含糊地说了声对不住就阖上了眼睛。
汝阴侯一闭眼,整个人就从嗜血猛兽变成了毛绒绒小猫咪。
亓官拓看得心头一软,忍不住想上前替他掖掖毯子——
哦,被张朝中途截胡了。
亓官拓面无表情地收回了手,狼瞳眯起,对张朝使了个眼色。
你小子,今天咱俩还没打架呢……呵,一会儿出去打一场?
张朝没理他,安顿好诸葛琮后便起身,拍了拍呆呆看着诸葛琮、颇有些怔然的师渤,用气声说道:
“仲珺休息了,我们出去说。”
*
师渤拎着刀,对着张朝问道:“……你什么时候找到他的?”
这几个时辰的功夫,他已经恢复了不少武气,身上的伤口也修复了七七八八,甚至头发都长出来了不少,被他仔仔细细地扎了起来。
张朝还没来得及回复,亓官拓倒是先冷笑了一声,高傲地抱臂,用鼻孔瞪着师渤:
“是老子第一个找着他的。你们这群废物,一个比一个没用,自己的文士丢了都找不着。”
“真不知道你们当初是怎么效忠成功的。”
师渤依旧没理睬那个野蛮人,依旧对着张朝说话:
“若是我今日不来,你还能瞒多久?且不说我族兄……天子那边如何办呢?还有司马谦和荀清、荀昭他们?”
张朝目光沉沉,叹息道:
“……仲珺不想回去。我也想明白了,此战过后我便会辞官。”
师渤一愣,刚刚有变黑趋势的眼珠子又开始发红:“他不想回去?是不是讨厌……”
张朝皱眉打断他:“不是。”
抱着一种对过去误会仲珺良多的弥补心态,他开始跟眼前这厮澄清几个事实:
“他没有你想的那么在乎权力。他也只是个普通人……以及,不用再装模作样了,仲珺说他根本不经常读心。他的天赋是可以自由控制开启与关闭的。”
师渤:?
就像最开始的张朝一样,师渤感受到了荒谬。
一旁的亓官拓也感觉到了荒谬,下巴也抬不起来了,恨不得直接冲过去揪住张朝的衣领子怒吼:“等等?仲珺的天赋是读心?为啥没人跟我说啊?!”
怪不得那时候自己莫名其妙就直接被拒绝了,(幽州脏话),竟然是这回事儿吗?!
正在对话的两个曾经的汝阴侯直属,依旧没有理睬他这个局外人。
师渤听见自己用干涩的声音问道:“所以,他几乎从未读过心?”
张朝肯定道:“是的。”
师渤带着有些茫然与震惊的表情,继续说道:“而且,他原来真的是个……算了。”
“还有,你们到底是怎么把他照顾成这样的?!”
方才在军帐中他就问了这个问题。
只是还没等得到回复,他和亓官拓就被不耐烦的仲珺镇压在了地上,等勉强恢复理智后才被放起来坐好。
张朝的表情顿时沉重,头顶的武冠似乎也受情绪影响,缓缓耷拉下来。
“……大夫说,他现在身体很不好,只要忧虑过多就可能会生病发烧。”
“是我没有照顾好他。”
师渤一听这“忧虑过多”,立刻就想起了自己的失职,内心顿时也愧疚起来,不敢再继续责问张朝,只能郁郁地叹了口气。
一时间,三个武将相顾无言,气氛十分凝重。
好在还有亓官拓这个相对来讲没心没肺的家伙,很快便从失魂落魄中打起精神,好奇问道:“我听你们说那拉提……这人谁啊?很厉害吗?我怎么没听过?”
师渤懒得搭理这幽州人,自顾自地琢磨着什么事。
厚道的张朝则叹了口气,低声解释道:“是十几年前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