账册自然是没什么问题的。
洛锖被两个天下闻名的将军夹在中间,汗流浃背了。
完犊子,这下咋整?
白马骑兵他们的秘密还没有调查出来,自己就要先噶掉了……要是张子辰将军当场暴起要宰了他,师渤将军能从千里之外把他捞回去吗?
洛锖持悲观态度。
“如何?找出缺漏的部分了吗?”
张朝站在一旁,皱着眉头看着这个来自黑甲军的小将军。
亓官拓依旧在看乐子,抱臂哼笑道:“哈哈哈,师渤跟他哥那个卑鄙小人一模一样,整天疑神疑鬼的……好了,别再装了,你也是奉命行事。”
“回去告诉那个家伙,别整天琢磨这些,好好打他的仗去!”
张朝一愣,用全新的目光看向亓官拓。
洛锖则挫败地叹了口气,心道不愧是白马亓官拓,这都被他看出来了。
他心服口服,臊眉耷眼低头抱拳,低低应了声“是”。
亓官拓看见他这表现,也是微不可见地一愣。
哎,真被我猜中了?
他顿时得意起来,感觉自己聪明得不像话,趁热打铁上前拍拍洛锖的肩膀,安抚道:
“都是铁打的汉子,别这样难过……若是师渤待你不好就不妨来我军中?我可以给你一个百夫长的位置。白马骑兵可比黑甲军威风多了……”
安抚完这个,他又去拍张朝的肩膀:
“你也是,看看你吓的。哎,小洛都对你手下留情了,也不谢谢人家。”
张朝侧身避开他的手掌,意味不明地看着他:“……先前你是故意让士兵们退下的?为了不让这玩闹影响军心?”
他将“玩闹”二字咬得很重,显得很是不爽。
亓官拓面不改色:“对,没错。”
……其实是为了自己能够公报私仇暴打张朝不被人拦着,减少不必要的伤亡。
张朝深呼吸,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对手足无措的洛锖勉强道:
“你走吧,就像亓官长延方才所说,去告诉师渤好好打他的仗,少琢磨些有的没的。”
想了想,他又补充道:
“……以及,别再让你家将军跟师湘学了。”
洛锖不敢反驳,灰溜溜地抱拳,小跑着离开了军帐。
等他走远了,亓官拓才缓缓道:
“咱们好像太出风头了……也是,近些天里打了这么多胜仗,也怪不得师渤心里怀疑。”
他苦恼地抓了抓脑袋,高高竖起的马尾中小辫子一晃一晃的。
“可是,为了伪装而专门去打败仗也太憋屈了吧?幽州儿郎只能轰轰烈烈地战死沙场,绝不能死在自己人的勾心斗角里。”
张朝依旧意味不明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亓官拓继续抱怨:“怎么姓师的一个二个都这么讨厌呢。他们就不能像个正常人一样少点儿心眼子吗?跟他们相处真的好累……不行,我得找仲珺好好说道说道。”
张朝还是意味不明地看着他,似乎陷入了深沉的思索。
亓官拓终于被他盯得有点儿发毛了,皱眉瞪他:“你瞅啥?再瞅我打你了哈。”
张朝这才收回目光,慢条斯理道:
“我在看,你亓官拓到底什么时候把脑子长出来了。”
亓官拓指着他,凝噎半天,最终决定跟他进行一场友善的切磋。
张朝自然同意,并且试图将拳头塞进亓官拓吐不出象牙的嘴里。
*
洛锖垂头丧气地从军帐拐出来,拖着脚慢吞吞地去找那几个同袍一起回去,心中思索着回去如何跟师渤交代。
现在不仅试探情报的任务没完成,还暴露了师渤将军的目的,被其他两个将军狠狠嘲笑了一通。
若是被师渤将军知道了……呜,不会要被打军棍吧。
越想越委屈,越想越心塞。
在寒风中,洛锖整个人都变得凄然起来。
就算自己的马匹被一贯爱马的白马骑兵喂得只打饱嗝、擦洗得干干净净精神焕发,他也没得到哪怕一丝安慰。
几个同袍看到他这副模样,心知任务不顺利,一个两个也叹息起来。
于是,整个黑甲军小分队都开始笼罩起凄然的氛围,真是见者伤心听者流泪。
过了半晌,洛锖才勉强收拾好心情,环顾周围同袍,苦涩道:“我没从两位将军那里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他不带什么希望地问道:“你们呢?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吗?”
大多数黑甲兵都摇了摇头。
白马骑兵虽然好客又爱马,但也只是爱马,不爱人的。
他们一个两个都被看管得严严实实,吃的喝的都远不如身下坐骑,而且几乎连军帐都出不去,何谈得到什么情报呢?
洛锖沉沉地点了点头,慢吞吞地翻身上马,打算在路上稍微拖几天再回——
“将军,我倒是好像看到了一个……”
一个黑甲兵犹犹豫豫地开口。
他似乎对自己话语中的内容很不自信,声音中气不足,近乎低语。
洛锖看向他,无力道:“说说看,总比什么都没有好。”
得到了鼓励,黑甲兵便继续道:“我之前着急如厕,他们就带我去了茅房。可能是……额,反正他们就走远了,我也就趁机四处打量了一下。”
周围黑甲兵窃窃私语,一致认为是他如厕太臭,把白马兵都熏走了。
洛锖没去纠结这个有味道的话题,只是带着兴趣示意他接着说下去。
“……我悄悄往中间凑了凑,爬上了个架子好看得远一点儿。”
“在张朝将军军帐附近,模模糊糊看到了一个影子,身型看着像是个少年人,披着白氅。我琢磨着张朝将军年纪不算大,应该也没有这么大的儿子。”
“而且那人看着像是个人物,不像是亲兵书童之流……”
洛锖眼神一亮,忙问道:“你可曾见到那人正脸?有没有记住他的模样?”
黑甲兵苦思冥想,搜肠刮肚:“……好像只看见了一眼,只是还没来得及细看,白马兵就回来把我押走了。”
“我想想……黑头发黑眼睛,皮肤可白,像是个贵族子弟。”
随着回忆,他似乎反应过来了什么,纠结道:
“……那时候,他好像也发现我在看他了,朝我这边儿稍微瞅了一眼。当时虽然看不清脸,可还是感觉挺吓人的,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就比面对师渤将军差一点儿。”
洛锖扶掌而笑,变得跟胯下的马一样精神焕发。
“好!你这茅厕上得好啊!回去我就好好赏你!”
那个黑甲兵面红耳赤,嘟囔着“都是白马骑兵给的水太凉”“饼子肯定不新鲜”之类的话。
但听到有赏后,嘴角还是不争气地翘了起来。
洛锖不知道那个白氅人是什么人物,跟自己此行的目的有没有关系。
但他想着,总归是得到了些线索,回去也好交差……
心情顿时好了起来,高高兴兴地轻踢身下马匹,愉快地乘着风,带着兵卒朝太阳落下的方向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