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天气甚好。
亓官征已经能勉强从床上爬起来,一瘸一拐地走路。
恰好亓官拓也休沐。
他俩一起去找诸葛琮,又恰好碰上后者打算出门野餐。
于是,诸葛琮的美妙秋季单人游就这样机缘巧合地变成了阴阳怪气三人行。
【……我有充分的理由怀疑,他俩在你身边藏了眼线,专门蹲你出门。】
印章愤愤然。
诸葛琮倒是无所谓。
经过时间的流逝,他也从见到亓官拓的应激状态再度转变为了咸鱼懒散状态。
对于这一个半劳力主动凑上来帮忙拎东西,他持喜闻乐见态度。
*
东莱有掖山,又称大基山。
群山环列,白云缭绕,峭壁陡立。
因郡守巧思,山上多有枫树,此时正值暮秋冬初,枫叶还未落尽,便是满山红意,正是游山好时节。
亓官拓、亓官征与诸葛琮三人骑着白马,吸引了不少目光。
两个武者面容都带着些异域风格,眼窝深邃、鼻梁高耸,眼睛还是独特的天青色,在东莱可谓是独一份儿。
而诸葛琮面色依旧苍白,但今日破天荒地穿着件雪白大氅,便显得整个人如冰雪铸成,宛若仙人。
白马行走间,他那黑发被风吹起,露出精致优美的侧脸,看着竟比旁边的两位将军更锋利耀眼些。
三人关系似乎不错。
两位将军在两侧你一句我一句地聊着天,中间的文士则漫不经心点着头。
令不少围观的东莱权贵面露微妙。
——哎呦喂,不愧是这位来历神秘的高阶文士郎君。
这是一口气把亓官家兄弟两个全打包带走了吧?
看看这兄弟两个殷勤说话、努力取悦那文士的样子……这小郎君的交友手段果真是厉害。
左边一个武者右边一个武者都围着他转,真可谓是人才济济群英荟萃啊……嘿嘿~
——但事实并非他们猜测的那样。
诸葛琮快被烦死了。
亓官拓:“亓官征,我已经说过,仲珺跟我乘一匹马既安全又高效,你非不听,非要再去牵一匹军马。我可从未教过你私用公物!”
亓官征:“大兄,谁告诉你这是军马了!这可是我自己的马,只不过养在军中而已!”
亓官拓:“养在军中就不花费军款了?我告诉你,再犟嘴,我就把你另一条腿也打断!”
亓官征:“我可是交了钱的!还有,你身为兄长,整天就知道动手!就仗着你比我大欺人太甚!”
亓官拓:“谁让你这么弱,活该。”
小亓官吵不过了,只能气呼呼地、求助似的看向前面的诸葛琮。
“仲珺!你看他!他动不动就要打我!”
亓官拓踢了踢马匹,快行几步来到诸葛琮身边:
“呵,小兔崽子就知道撒娇,真没意思——对吧仲珺?”
仲珺淡淡地扫了他一眼,而后目不斜视地又快步往前,将他甩在身后。
亓官拓也不恼,咧着嘴笑嘻嘻地又跟了上去。
“仲珺,别走那么快,等等我哎……”
亓官征不高兴地嘟囔一声:
“放屁的‘就知道撒娇’,说的是你自己吧——驾!”
他身上伤口还未好全,按理说并不能快速骑马。
但他愣是用武气把自己拴在马上,身残志坚地挤在亓官拓和诸葛琮之间,向诸葛琮笑得乖巧又开朗,转头就冲自己的大兄呲牙。
大兄气笑了:“诶,你小子是不是皮痒——”
“你看!仲珺,他就知道打我!你看他!上回为了护着你,我被他砍了好几个口子都还没好,他就又想打我!你看他!我伤口好疼!”
“嗯,我知道了。一会儿找到僻静些的地方,我看看能不能帮你缓解一下。”
“谢谢仲珺!仲珺你对我真好!”
亓官征眯起青瞳,笑得像只天真纯洁的萨摩耶。
亓官拓在一旁面无表情地被冤种弟弟挤开,默默握紧了缰绳。
——早知道几年前被俘虏时就先对诸葛琮说幽州亓官拓绝不投降……等诸葛琮宰了这小子以后再投。
这什么鬼弟弟,养他还不如养条狗。
看看这小子,在中原待久了,竟然养出一身装模作样的本事。
……一点儿都不像他们幽州狼骑。
*
还未到正午,三人就到达了半山腰的亭子旁。
此地较为清净,视野开阔,风也凉爽,还伴有些许菊花开放,正是个野餐的好地方。
诸葛琮利落地翻身下马,任由亓官拓试图搀扶他的手僵在半空。
后者也不尴尬,嘿嘿笑笑主动牵过白马的缰绳,替他将马拴在一边。
亓官征则直接省略了下马的步骤,干脆将化出白马的武气驱散,直接从半空落下来站稳,瘸着腿飞快地将亭子擦干净,又笑着请诸葛琮坐下。
——太拼了,实在是太拼了。
诸葛琮看不下去了,无奈道:
“策之,大可不必这样。我有手有脚的,何必把我当成婴儿照料?”
亓官征眼神一亮,高高兴兴回头:
“仲珺!你叫我什么?我没听清!”
诸葛琮:……
“策之。坐下,别瞎忙活。”
亓官征:“好嘞!”
拴马回来的亓官拓:“啧。”
他重重地将肩上的包袱放下,重重地将包袱解开,重重的将东西拿出来摆好,又重重地从怀里摸出个小手炉,重、轻轻地塞给了诸葛琮。
然后又重重“啧”了一声。
诸葛琮:……
“长延,你也坐下。”
亓官拓:“好嘞!”
【世界名画,《貌美寡文士与两条狗》。】
【闭嘴。】
亓官拓坐下后,兴致勃勃道:
“这里风景确实不错!东莱确实是个值得来的好地方。”
“仲珺,你还记得那会儿,咱们在这附近打仗,白马骑兵斩首……”
诸葛琮叹息:
“换个话题,别说打仗的事。”
“哦哦,好……我记得你以前是在太学读书?我以前也在太学,咱们算得上是同学!”
亓官拓飞速地切换了话题:
“那时候你就很厉害了,三经魁首呢!要不是……说不定就直接成为一代大儒……”
诸葛琮没去听之后的夸赞。
他有点惊讶:
“你也曾在太学就读?”
看看这文盲的样子,说实话,真不像是在太学混过的。
亓官拓受伤地看着他:
“你在怀疑我!哪怕是我,也是读过很多书的!当年我父亲还未战死时,我就在雒阳……好吧,没读几年就回去继承白马骑兵了。”
诸葛琮正想说些什么。
突然,亓官征倒吸一口凉气,强势插入了两人的对话。
“嘶,仲珺,伤口好像裂开了,好疼……”
诸葛琮望过去,正对上亓官征可怜巴巴的、似乎还含着泪水的眼睛。
“咔。”
亓官拓面无表情地捏断了石桌的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