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的避子汤,都是云溪在顾南萧下朝之前,就喝完了。这还是他头一次看到云溪喝药。
当那浓烈的药味,传到顾南萧鼻尖的时候,让他也不禁升起几分心疼来。这么苦的药,日日都要饮,换做是谁也会不开心吧。
丫鬟将药端到跟前,云溪却并没有去接。这时,顾南萧伸手过去,接过那碗避子汤,用勺子舀了两下,吹凉后喂给云溪喝。
云溪看着递到嘴边的汤药,并没有动,而是直视着顾南萧的眼睛问道:“你当真要我喝它?”
顾南萧闻言,放下药碗,宠溺地摸了摸云溪的头,问道:“可是嫌药苦?我这就让下人拿些蜜饯来,咱们喝完药,再吃点蜜饯。”
没一会儿,下人就奉命端来了一盘蜜饯,顾南萧再次将药吹凉了,递到云溪嘴边。
云溪依然没有张嘴,还是直直地望着他,半晌,才带着几分哽咽地问道:“你可知这是……避子汤?”
顾南萧闻言,神情闪过一丝尴尬,他面露无奈地放下药碗,问道:“是府医告诉你的?”
他的回答,让云溪瞬间红了眼眶,直到刚才,云溪还在心里,对这个男人抱有一丝侥幸,想着他有可能也不知情。”
这避子汤,会不会是想害她的人安排的,府医说是他给的,不过是为了挑拨他们的关系,但顾南萧一开口,便坐实了一切。
云溪神色冰冷地摇了摇头,缓缓说道:“今天送药时,被苏明演看到,是他告诉我的。”
顾南萧见云兮红了眼眶,心中是既心疼,又高兴。云溪居然会因为不能给他生孩子,而伤心地哭了。
这是不是从另一个角度表明,云溪虽然嘴上说着离开,但其实心里是很爱他的。女子如果不爱一个男人,又怎么会愿意给他生孩子呢?
顾南萧欣喜地将人抱在怀里,大掌轻拍着她的后背,哄道:“云溪,你别多想,我不是不想让你给我生孩子,只是现在还不行,你若喜欢孩子,咱们将来多生几个。”
云溪听到孩子这两个字,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木讷地说道:“我们将来不会有孩子了。”
顾南萧终于意识到,今天的云溪似乎很不对劲。立刻将人从怀中推离一点,双手捧着她的脸颊,轻柔地吻去云溪脸上的泪水,语气中带着点责怪地说道:
“别胡说,咱们以后会有很多孩子的,让你喝避子汤,只是暂时的权宜之计。”
云溪望着顾南萧的神情,总觉得以他的性格,应该是个不屑撒谎的人。最后还是不死心地问了一句:“府医给我安排的药,是你亲口交代的吗?”
顾南萧没想到,云溪如此在意避子汤的事,但他可不敢将皇祖母的计划告诉云溪。
小丫头是个睚眦必报地。若是知道有人要算计她和她孩子的性命,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祖母是对顾南萧最好的亲人,他们的祖孙情谊,甚至胜过了他对父王母妃的感情。
若是祖母与云溪对上,那他将会非常为难,所以这件事,他只能自己顶了,顾南萧思虑过后,只得艰涩的点头认了。
云溪很想问一句为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觉得没必要再自欺欺人了,这件事显然没有什么误会,而且,她怕自己再追问下去,会听到更无法接受的事实。
一个男人,能毫不犹豫地下药,坏了女子的生育根本,还能是因为什么?无非就是不爱。
想到两人过去相处的点点滴滴,云溪苦涩地牵起了嘴角,她笑自己自作多情,笑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被这些古代男人所愚弄。
可能自己在他们的眼中,一直都是草芥般的存在。是高兴时就哄一哄,逗一逗的玩儿物而已。可一旦涉及他们的仕途名声,自己就是可以被无情牺牲的物件。
云溪感觉周围的空气仿佛都被抽干了,她就像落到岸上的鱼,虽然张口喘着气,但仍然觉得窒息。
云溪赌气地接过那碗药,仰头一饮而尽,而后,将那个空碗扔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他从顾南萧的怀中挣脱出来,踏过地上的碎瓷片,失魂落魄地向偏院走去。
顾南萧看着云溪的周身,那浓到化不开的悲伤,心也跟着揪痛起来。就仿佛刚才药碗落地的那一刹那,他们之间的羁绊,也碎得四分五裂了。
一股巨大的恐慌感袭上心头,他立刻起身追了出去。但此刻偏院的房门早已紧闭,无论他怎么叫,里面的人也不应声。
顾南萧就这样站在原地,隔着门对屋内说了好多劝慰的话。直到一炷香后,顾南萧再也想不出一句话来哄人,剩下的便是长久的沉默。
屋内的云溪一直在压抑地哭着,耳边传来的轻哄声,竟显得那样讽刺。他感觉自己的心,从来没有像此时这般痛过。
就算当初面对时清臣的背叛,又被他逼着在认罪书上按手印,乃至被大火活活烧死时,她心中更多的,也不过是屈辱与愤恨。
并不像现在这样,让人痛的,找不到任何办法去缓解,甚至,痛到失去报复和反抗的力气。
云溪在屋内哭了多久,顾南萧就在门外站了多久。他听着房中低低的啜泣声,心脏也跟着一阵阵抽痛。
两人就这样僵持着,直到夜幕降临,紫苏带着丫鬟端来了晚膳。顾南萧才再次开口说道:
“云溪,你把门打开,咱们有什么话慢慢说,先用膳好吗?”
他敲了半天门,也不见云溪出来,顾南萧担心如此下去,小丫头身体受不了,便佯装嗔怒地道:“云溪,你若是再不出来,我就撞门了!”
他又等了片刻,屋内仍然没有动静,就当顾南萧运足了内力,想要一脚将门踢开时,门从里面被打开了。
顾南萧毫不在意云溪的冷脸,高兴地将人揽入怀中,而后一把将人打横抱起,带回了主院。
两人一同用了晚膳,顾南萧全程都在殷勤地为云溪布菜,云溪则是一言不发地专心用饭。
饭后,两人来到书房,云溪又开始在他的小桌案上写写画画,顾南萧则是一边处理公文,一边抬眼打量她的神情。
虽然两人还是像往常般相处,但顾南萧就是觉得,似乎有什么与从前不一样了。
一个时辰后,云溪交给顾南萧三份东西,她拿着一卷《治国策论》,对顾南萧说道:
“明日早朝,你将这卷《治国策论》,以义姐的名义,当众献给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