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林思衡走出养心殿时,锦衣军指挥使封愚已经等在外头,后头还站着一位手捧圣旨的銮仪卫使,见他出来,封愚便笑眯眯的凑过来,拱手笑道:
“还未恭喜林大人得胜回京,林大人此番轻骑纵横,不到一年便堪平叛乱,这等功绩,实在叫我等望尘莫及。
这抄家一事,向来是咱们锦衣军自己的活儿,陛下既下旨请林大人来参和此事,便由林大人主理。
这可是陛下厚爱,林大人或许不知,这抄家,可是美差啊。”
封愚一凑过来,林思衡便陡觉一阵寒意,手上渗出些鸡皮疙瘩,似是叫一条毒蛇靠近到跟前来,勉力笑道:
“下官少不经事,虽是陛下美意,也还是请封大人自理的好,下官只做一看客便罢。”
封愚笑呵呵道:
“林大人太谦和了些,过不了几日,就该在下改口称下官了。”
说着又忽然话头一转:
“听闻林大人治家,规矩森严,在下也有耳闻,怪不得林大人能驰骋疆场,这等能耐,常人哪里得见?”
林思衡心中一凛,边城早报给他知道,锦衣军在试图往宅子里安排人手,只是原先都被他不着痕迹的挡了回去。
如今看来,封愚眼见暗地里不能得手,竟是直接寻上门来了。
从封愚刚才的口风来看,自己此番该是要被封爵了,自己也早已不再是昔日里那个七品小官,锦衣军自然不允许有这样的漏网之鱼。
况且若是再弄的滴水不漏,只怕连崇宁帝也要犯嘀咕......
因而笑道:
“因我领军在外,家中无人做主,只有几个带在身边的丫鬟主事,自然谨小慎微了些,此番我既然还京,少不得也得再添置些人手,好好热闹一阵。”
封愚心领神会,也笑道:
“林大人得胜还朝,是该好好热闹热闹,这也是应有之意。”
边城和郑阳等在外头,眼见林思衡竟和封愚一道出来,心中便是一惊,又见两人有说有笑,才稍稍放下心来,连忙上前问候请安,林思衡此时也不好过多言语,只翻身上马道:
“先不急着回去,陛下还有一桩差事叫我们去办。”
随即以林思衡和封愚打头,边城和郑阳在后跟着,后面又缀着五十个锦衣军,浩浩荡荡往理国公府方向去。
理国公府犯了事,如今在京中已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只是久不见皇帝处置,此番锦衣军出动,直扑理国公府,早有好事之人一路跟在凑热闹,一番动静,早被柳家安排的人看见,飞报府中去。
柳家太太早前听闻柳芳已经回京入宫面圣,便知理国公府是死是活,只怕就在今日,眼见左等右等,不见柳芳回府,又报说锦衣军正往这边来,不由得长叹一声,泪流满面,再不抱任何幻想。
等林思衡带人来到理国公府门前时,大门已经打开,柳家太太已带着府里还剩下的人跪在院中,等候命运发落。
封愚见此,只冷哼一声,继而又将那圣旨交到林思衡手中,笑道:
“林大人是探花出身,饱读诗书,这圣旨就由林大人来宣如何?总比咱们这些粗汉子利落些。”
林思衡心知拒绝不得,也只得接过来应下此事,下马走到柳家太太跟前,低头扫视一眼,将手中圣旨展开,缓缓念道: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
朕承天序,奄有四海,抚绥亿兆,夙夜忧勤。
朕以仁孝治天下,冀望臣子尽忠,保国安民。然理国公府二等子柳芳者,身负平乱重任,却作战不力,致有丧师辱国之举,以致百姓涂炭,罪大恶极。
朕念其往昔祖功,本欲从轻发落,但国法不容私情,为正纲纪,以儆效尤。
特命锦衣军指挥使封愚,及河南道总兵林思衡,查抄理国公府,抄没家财,一应财物充公。
柳芳革职罢爵,敕造公府着即收回。其柳氏一门男丁,即刻下刑部大牢论罪;女眷没入贱籍,以示警戒,其余仆役,即行发往边疆为奴!
朕念往昔之情,未加灭族之刑,已是皇恩浩荡。望诸臣工以此为鉴,恪尽职守,莫负朕之厚望。
钦此。”
话音刚落,众人便都哭泣起来,一时阖府尽是悲声。
锦衣军见他宣读完了圣旨,便不耽搁,留下几人看守,其余人等便熟门熟路的四处翻找起来,不时还有躲起来的人,也一并被搜检出来,继续押到院子里跪着。
这些锦衣军手段粗暴,肆意搜罗打砸,若有些精致小巧之物,便往自己怀里塞,若是大件不好搬运,又懒得登记造册的,便径自砸碎了事。
不到片刻功夫,原本一座辉煌轩丽的国公府邸,便显出明显的破败之相来。
林思衡默然无语,只是静静的看着这一幕,封愚见此,以为他是有些看不惯锦衣军的手段,随口解释道:
“林大人不要见怪,儿郎们俸禄太低,不足以养家糊口,平日里也难得挣下外快,因而吃相难看了些。
不过林大人放心,这些儿郎自有分寸,他们也不是第一回干这种活了,最多也就拿些金银之物,真正金贵的东西,他们是不敢私藏的,林大人那份,自然也绝不会少了。”
林思衡闻言,只是随意笑笑,并不接话。
两人正等的无聊,便有一个锦衣军又从里头拖出一个女子来,随意扔在院子里,转身就又回去继续搜寻财物。
封愚原本也只是随意扫了那女子一眼,眼神却陡然一凝,见这女子虽是穿着下人的衣衫,面上手上还扑了黑灰,却仍见其皮肤细腻,难掩其姣好姿色。
轻笑一声,走到那女子跟前,用自己袖子将那女子脸上黑灰擦掉,端着下巴细细打量起来,又转头四处看看,眼见柳家太太也正微微扭头,用余光看着这边。
封愚站起身来,随意从里头拖出一个婆子,拉到那女子跟前,笑问道:
“告诉我,她是谁?”
那婆子支支吾吾,身子直发抖,并不敢言语。
封愚笑呵呵的一刀便捅过去,又拖出一个小丫头来,继续问话,那丫鬟早就吓的六神无主,眼神涣散,封愚一问,便本能的哭答道:
“她是三姑娘!她是三姑娘!”
封愚既得了话,倒也放过那丫鬟去,只叫人将那柳家三姑娘拖到前头跪着,就放在柳家太太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