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般态度,千重思绪,长发披肩,玄青衫武衣着身,站在铜镜前,道成一静静的给那些最开始跟着他的丫鬟们一笔一划的勾勒着眉线以及眼妆。
斜红勾勒着文宣的眼角,点妆晚霞般的薄红,画上远山眉,恰如远观群山之落霞,尽显孤美。
“当没有画歪吧?”
以欣赏的目光看着任由自身装点的美颜,道成一对着身边其他丫鬟问着。
“公子画的好看,本来就好看的文宣姐姐更好看了!”
白发如雪,垂落如月光,透明如琉璃的眼眸灵动又纯净搭配细长弯弯的眉毛显得十分可爱,略有圆润的瓜子脸上鼻子小巧挺翘,淡粉饱满的嘴唇恰如三月樱般水润而光泽,整个便是好像白瓷娃娃一般的白芷此时也算是疗养初成。
尽管除去脸部外其他地方尚且未好,但是有这么一张脸也算是无愧于当初胡商所言的极品。
“老爷如果在我们山寨里,只消晚上留个窗户,没完便有姑娘会为你打起来呢,又强大又懂女人心,便是寨里最强的阿哥也比不上呢。”
幽兰掩嘴笑着说,一边身子便是贴在道成一身上,好像顺棍而上的黑蛇,口吐兰息,媚眼如丝。
“老爷自然是顶好的,寻常丫鬟哪里能被老爷亲手画眉,所以,没关系吗?老爷,毕竟今天就是青莽斗开始的日子。”
面容温婉颇有江南女子风的杜若有些迟疑问着,和文宣同时怀孕的她此时也是二次发育起来,上下凹凸有致,身上带着一种成熟桃子的味道。
“不若给两位姐姐画了便是,我们两个就等老爷旗开得胜回来后再来吧。”
余下的南竹也是抿嘴附和着起来,作为卖身葬父成为丫鬟的人,她对比其他人样貌显差,也不知丫鬟的必要技巧,唯独一双大长腿堪堪可看,日常也只是负责一些琐事。
突然而受这番恩泽里,她却是惶恐难解,一方面内心感动,一方面又觉得不值得。
“拥有最重要的快乐不是东西在不在,而是你在最想要的时候得到了它。”
“比斗重要,但是并不能影响我的行动,文娘,你觉得好看吗?”
作为第一个人,此时的文宣愣愣看着那刚刚打磨好的铜镜里的自己,清晰的镜面倒映着那已经上了年岁,昨日黄花般的女子。
哪怕容貌依旧美盛,但是那过去的年岁和最好韶华已去的事实并没有改变,尤其是身孕的子嗣因为她的缘故死去,她以为自己应该被厌弃,应该被疏远,自话本认知的幸福应该成为镜花水月的时候。
一切还是一般,和那日码头道成一说道一样,一切无事,一切依旧,她人生第二个男人,也是人生第一个让她发自内心开心且欢喜的男人。
“好看,只要是……老爷画的,奴家都喜欢。”
压抑着那郎君的冲动,文宣眨着眼,欢喜的起身,便是给后面的姐妹让着位置,毕竟时间还是紧缺的。
“老爷宠我们这些丫鬟,我们却也应为老爷着想,既然好了,那么便换下一个吧,能遇到老爷,真的是我等三生有幸。”
三生有幸吗?
人的幸福做不得假,当那不甘于平庸的人离开后,余下的人内心有的,便是一点点好起来的生活和更美好的期待。
依附于强者,依附于主人的奴仆,这是她们早早被教育和接受的观念,弱者依附强者,弱者取悦强者。
其中很少有关尊严,自我,平等的教导,来自墨竹鼠尾巴最尖的一撮毛制成的眉笔以及城里最贵的胭脂铺里买来的种种胭脂一起使用着。
温婉江南的美是草色入帘青的墨绿,是梨花入夜无声雨的淡白,水湾流荡,便是江南景,这是给杜若的着装。
宛如苗疆的外族,神秘的紫,空谷的幽兰,搭配繁美亮丽的银色,搭配些许妩媚的狭长,深山中勾人的画,亦是裹挟剧毒的艳美。
温和的红,安稳的黄,一点斜红勾勒眼尾,一点新月眉提着顺受的个性,自信踏实的女子同样具备美感。
过去的道成一自然不懂这些妆容的含义和搭配,现在倒是从心所欲,一眼观得本相,一眼看得物美。
红粉骷髅,白骨皮肉,看透不是悟透,看不透放才是空空自在,观得外相,见得内相,内外不误不蹉,方是佛陀。
这些丫鬟并不称得上人间绝色,于他人生也只是匆匆过客,这般画眉也不过收买人心图谋炼蛊。
但道成一也愿意施以真心而对,一笔一描里尽力给她们装扮的贴合心意,取悦佳人。
“好看!公子!我也变得好看起来了!”
当最后一个白芷画完,看着镜子里添上宛如天蓝的天空,映雪的金日,清冷中带着灿烂的自己,她也是很开心的挽着道成一的手臂开心蹭着起来。
最新加入的她在好感上却半点不逊色其他人,只因为道成一将她从怪物的容貌里救出来,并且还愿意给她没有过的温情。
顶好的公子!最好的公子!
“最后换上衣服吧,以最美的姿态,来恭祝你们的公子老爷旗开得胜。”
来的时候她们素雅陌生,再送别的时候她们极尽妆容,盛装而送,前后将近半年的差别,改变也是切切实实。
去比斗场地的马车道成一单独给她们准备了一辆,在宅院门口分别的时候,盛装打扮的她们半点不似丫鬟,反而像是某家都小姐,一个比一个好看雍容华贵。
今天的天气谈不上好,或者说是刻意选的不那么好的日子,天空不知道是雪还是雨的白色徐徐飘落。
他们说武道贵争,何须良辰吉日,何须风和日丽,天气是如何便是如何,胜败哪里有那么多强弱有利的借口。
半雨半霜,打着身上微凉,打着地面湿润显白,城南牛角巷里,大部分民众此时已经躲在屋里围炉取暖,看着话本或者与人闲聊又或者博戏消磨时间。
冬天万物休憩,今日除去生活所迫和家资不浅的余裕者上街闲聊,便是少看得见热闹,直到又一节日。
看着马车轱辘前进,道成一以另一条近路朝着比斗现场而去,青莽斗,青莽斗,与一般摆擂台的场子不同。
只是开始便充斥起来武者的鲜血斗争,这里只接受青年才俊,只有强者才能代表一家一户去博取明年的丰厚资粮。
弱者不配,这种不配同样有着势力的血腥在其中,所有递交牌的参赛者都需要接受一场入斗的考核。
无论名气,无论身份,无论势力,从家走到比斗场地,自晨起东山,午时三刻前,能到,并且无有重伤者,方才是青莽斗者,一家之才!
随着道成一走出自家的青茅局,狗儿,马运来,赵易武,以及十几个已经跟随道成一的武者齐齐跟在了那玄青武者服,带着一白色的竹伞的道成一身后。
天公不作美,雨雪霏霏,巷子的杨柳依旧青,只不过闲人不在,同样手持刀枪棍棒的阻拦者也是过来。
什么身份,那里人尽皆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也是这一场比斗的参与者,亦是不甘心被认定为庸才和无有资格者的反抗。
将那些天才打倒,这是他们的任务,阻拦一个,那么便是他们的名气,他们的资源在其中。
这是一场青莽城武者的盛宴,无论是见识到强者天才,亦或者参与折落天才的梦想和一家崛起的期望还是吞食往年错过的资粮。
一场盛宴,对于青莽城的居民亦是如此,可以为他们看见的武者比斗,一场消磨冬日时间,激荡热血的节目。
“还请留步吧,伏山武馆的八弟子,今年对你来说还是太早了。”
无有伞,无有遮挡,仅仅是一身衣服,仅仅是一群人,在愈发狂盛的雨雪里面,他们宛如沉默的墙壁,以那专一炽热的眼神齐齐看着道成一。
街道里,墙壁上,左右两侧,成群的人在这里拦着,也许他们觉得,道成一便是年纪小积累弱的突破口。
“狭路相逢,既分高下。”
“伏山武馆道成一,请诸位赐教!”
收伞作礼,将伞递给狗儿,道成一缓步前进着,面对那百八十人的队伍,面无惧色。
恰此时狂风一吹,雨雪一震,掩盖了那连天喊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