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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预报没有出现差错,容市的第一场雪如期而至。
鹅毛般的雪花自遥远的天际洋洋洒洒地飘落下来,如同轻盈的蝴蝶在空中飞舞,一片又一片地堆叠在所有景物之上。
地面上早已堆积着厚厚的白雪,好像一层松软的白色绒毯,一直延伸到视线不能触及的地方。
“咯吱——”
白奚一脚踩下去,大雪没过修长的四肢,乍一碰到冰凉又柔软。
早上醒过来的时候就看到外面下着大雪,要不是想先吃饭,他早就出来了。
在院子里的积雪上撒着欢儿,四只爪子飞快刨动,溅起一片激扬的雪花。
幸好他身上有毛。
白奚停下来,满意地看向自己一身厚实靓丽的黑白毛发。
随着微风的吹拂,一片晶莹剔透的雪花精准落在白奚黑黝黝的鼻头上。
欣赏被迫中断,白奚转过头来,眼珠子左右划拉。
他一动不动地看着鼻子上的雪花渐渐融化,最后在鼻尖汇聚成一片清澈的小水滩。
伸出舌头舔了舔鼻子,嗯……
除了凉一点,没什么特别的味道。
白奚回过神来,看着被大片雪花遮盖的天空。
容市今年的初雪很大,雪花不间断地从天上落下来,只要在外面站一会儿,身上就会落满雪,成为人形雪人。
狗也不例外。
白奚只是在这里观察了一会儿鼻子上的雪花,仅仅几秒钟的工夫,一坨蓬松的积雪就稳稳坐在他的头顶上。
甩了甩脑袋,刹那间,那一坨积雪如白色的烟花四散开来。
原本成片的雪花化作细小的雪粒,以狗头为中心,向四周飞舞飘散。
看着一片雪白银装素裹的世界,白奚忍不住仰起脖子干嚎起来。
“嗷呜——”
这才是哈士奇应该生活的环境!
嚎了两声,白奚从兴奋中回过神,看了眼面前厚度可观的积雪。
贺缚苍昨天就吩咐佣人只打扫出走路的地方就行,至于剩下的地方,当然是留给某只渴望大雪很久的哈士奇。
身上的毛发被寒风吹得微微抖动,那双湛蓝的眼睛有神地看着不远处更大的积雪。
白奚快速跑到雪堆旁边,一二三冲啊!
某只哈士奇毫不犹豫地将脑袋深深扎进雪堆里。
雪花簌簌滑落,掩埋住耳朵和大半个脑袋。
寒冷的雪迅速席卷而过,带走脑袋里的燥热,丝丝凉意顺着头顶的毛发蔓延而下。
一瞬间,白奚觉得周围的世界沉寂下来,只剩下雪粒滑动的细微响动。
真安静……
有种独自行走在无人地带的荒芜……
贺缚苍穿好衣服,带着毛团出来,首先看到的就是一只一头扎进雪堆里的哈士奇。
雪里面有什么?
“奚奚?”
空无一人的纯白世界突然闯进来一道声音。
白奚即使眼睛闭着,耳朵被积雪淹没,也能听出来那是贺缚苍在叫他。
刚才席卷全身的荒芜感霎时消退,嘴巴在雪堆里一张一合,不幸吃进去少许积雪。
他都玩了一会儿了,铲屎的居然才出来,真是太慢了。
白奚将头从雪堆里拔出来,脑袋上沾满了细碎的雪花。
抖抖脑袋,看着对面的一人一狗。
他听见贺缚苍在问他为什么把头埋雪里。
“嗷呜嗷呜!”
不懂了吧,这是我们哈士奇祖传的头脑降温法!
这么一降温,白奚顿觉精神抖擞。
精神头好起来,白奚趁着贺缚苍对他没有防备,爪子使劲刨了一下雪,溅起的积雪劈头盖脸地向男人袭去。
贺缚苍没有向旁边闪避,只是抬起手挡住脸,任由雪花飞射到自己身上。
白奚刨起的雪够不到一米九的大个子,反倒是旁边的饭团惨遭其害。
“汪呜?”
还不知道自己陷入了老大和老大的铲屎官之间的战争,饭团以为白奚要和自己玩,也刨了一爪子雪。
没想到饭团能反击的白奚:“……”
好吧,混战开始。
一人两狗在原地开展了保卫战,白奚自然而然地将饭团拉到了自己的阵营中。
虽然对方依旧胆小,不敢向贺缚苍开炮,但是没关系,它可以当啦啦队。
当白奚再次被一个雪球砸中脑门的时候,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的爪子搓不出来一个像样的雪球。
既然如此,我们就比拼在雪地里的力量吧!
白奚嘴里时不时发出兴奋的呜呜声,在又一次偷袭贺缚苍成功后,快乐地龇起大牙,一边跑一边回头张望。
哈士奇的天性尽情释放,白奚浑然不觉自己跑得越来越快,在空地上左突右拐。
快跑之余,白奚转头看着身后的贺缚苍,吐出舌头做了个鬼脸,完全没意识到正前方还有一个路灯。
贺缚苍倒是发现了,他还没来得及说话,极速飞奔的白奚转过头,也看到了那根杆子。
“嗷——”
速度太快,来不及刹车。
“咚!”
一道沉闷的撞击声格外突兀,惊飞了几只落在上面休息的小鸟。
雪花飘扬又落下,白奚结结实实地撞上了那根带着花纹的路灯杆子。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另一边的一人一狗愣了一下后,飞快向这边赶来。
而作为受到重重一击的当事狗,白奚先是晃了晃脑袋,然后身体趔趄地向前走了几步。
对着贺缚苍的方向傻兮兮的叫唤。
“嗷呜~”
放心吧,我没事~
话刚说出口,白奚四肢一软,“噗通”一声跌倒在地,一动不动地趴在雪地上。
贺缚苍几乎是在小狗倒下的瞬间就赶了过来。
“奚奚……”
听不清楚贺缚苍在说什么,白奚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
不过这只是暂时的。
等到视线再度变得清晰,白奚惊奇地发现他正在以一种俯视的视角看着下面的自己。
没错,看着自己。
白奚觉得他在逐渐脱离这具身体,这种感觉是很微妙的。
就好像作为一只狗,身上却没了引以为傲的毛发,光着身子在冰天雪地里狂奔。
又好像热水沸腾产生的水蒸气,没有能够依附的东西,只能不断在空中飘荡。
白奚很想说话,奈何连狗叫都叫不出来,只能在心里对这操蛋的事故比出一个中指。
事已至此,他大概猜到了一点儿。
……大爷的!
谁家好狗撞个路灯杆子都能把自己撞没啊!
这真是继他变成狗之后第一离谱的事情!
就算没死,那也很丢人啊好不好!
惊!一只哈士奇雪天狂奔,撞到路灯一命呜呼!
这可真是草率,啊不是,乐极生悲啊……
白奚没有力气思考太多东西,所以他只能挑挑拣拣地想。
比如他可能只是晕过去了,等醒过来的时候又是一条好狗。
又或者他会因祸得福变回人,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更好了……
实在倒霉的话,他这次是真的死了。
……还死得如此清新脱俗,开创了古今从未有之的死法。
一片迷蒙混沌中,白奚想到了他昨天放在柜子里的还没拆开的快递盒子。
希望贺缚苍做一个有边界感的人,不要没经过自己的同意擅自打开。
还有很多乱七八糟的想法,但是白奚已经没有力气继续想了。
用尽力气看了眼下面,最后一幕就是贺缚苍把他从雪地里抱起来。
懵懂的饭团锲而不舍地跟在旁边,眼巴巴地瞅着他从贺缚苍怀里垂下的大尾巴。
哦,对了。
顺便说一句,他还从来没见过贺缚苍跑得这么快。
“……”
要遭!
真没力气了!
四周陷入黑暗的最后一秒,一道冰冷程度不亚于雪花的机械声在耳边响起。
“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