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九黎处变不惊，只瞥了穆瑾昱一眼，“二殿下，说话可要讲证据。”
“证据？”穆瑾昱冷笑：“各州县粮仓及常平仓内的粮食凭空消失，而你的沈记粮铺，却有源源不断的粮食售出，难道你敢说，这只是巧合吗？”
“这个……”
桑九黎声音一顿，“巧不巧合，末将不知，但沈记的粮食，确实是末将真金白银从各大商户手上买来的，购粮时都签了契子，这些东西我都还留着。”
“哦，对了，买粮的银子有一部分是借来的，我还欠着珩王十万两白银，是立了借据的，你若想看，可以让王爷派人回去取来。”
“这些不过是你的片面之词罢了，契子和借据想要造假可不难。”穆瑾昱逼问：“若真如你所言，那为何朝廷的粮食又去了何处？”
桑九黎笑了，“这就要问二殿下了，此次负责赈灾的不是你么？”
“粮仓失窃，本殿是有责任，但你这盗粮之人，更是罪大恶极。”穆瑾昱义愤填膺道，“本殿原以为桑家满门皆是忠臣，没想到你为了谋利，竟敢偷盗赈灾粮食。”
面对穆瑾昱的指控，桑九黎依旧面色不改。
“承蒙二殿下抬举，末将竟不知道，自己还有这本事，竟能在二殿下的眼皮子底下，将各州县的粮食盗个干净，还不被人发现。”
“单凭你，自是没那么本事。”
穆瑾昱阴狠的眸子射向了，静立在侧的穆君珩，“但若是加上七皇叔，就不好说了。”
“哦？”穆君珩挑眉，“听你的意思，这中间还有本王的事？”
“司农寺卿临死前，亲笔写下的忏悔书，言明是受了七皇叔之命，将看守粮仓的人都换了，才致使粮仓失窃。”
穆瑾昱看二人泰然自若的模样，心里无比厌恶。
但最让人烦躁的是，他竟觉得这二人还有些般配。
穆瑾昱心中冷哼，装什么清贵无双，不过是两个将死之人罢了。
“是么？”穆君珩淡淡一笑，看向昭庆帝，“有一个人，臣弟想让皇兄见一见。”
昭庆帝扫了眼自己的儿子，开口：“带上来。”
穆君珩对着殿外招了招手，元安躬身跑了出去。
不多时，一个身着官服的男人走进御书房。
殿内众人都望了过去。
相较于穆君珩的淡然，穆瑾昱在看到来人时，面色乍然一白。
而跪在地上的户部尚书，早已瘫软在地，浑身不停地颤抖：“这，这怎么可能……”
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微臣林岳，参见皇上。”
司农寺卿林岳来到御前，便跪了下去。
昭庆帝凌厉的眼眸中，透着一丝疑惑：“究竟是怎么回事？”
林岳抬起头，便指向一旁惊恐呆滞的穆瑾昱。
“是二皇子，他以微臣妻儿性命做要挟，让微臣下文书调换各地粮仓守卫，却不想，事后二皇子竟派人杀微臣灭口，幸得珩王遣人相救，微臣才得以苟且偷生，微臣自知有愧圣上隆恩，甘愿领罪。”
“一派胡言，林大人，你可知污蔑当朝皇子是何罪？！”穆瑾昱握紧了双拳，极力克制住，想要杀人的冲动。
见父皇用愤怒双眸盯着自己，一句话也不说。
穆瑾昱心里阵阵发紧，“父皇，儿臣没有，儿臣怎敢动赈灾粮食。”
昭庆帝眯着眼，望向匍匐在地的林岳：“你如何证明，是二皇子所为？”
林岳目光转向还在颤抖的户部尚书时，后者明显抖得更厉害了。
“户部尚书曾向司农寺发调粮令，将京城附近州县的粮食调走半数至岭南各仓，此后，赈灾文书却只出了京城附近州县，而岭南以下与北地至今不曾发粮。”
“微臣曾多次向户部递交公文，却一直被陈尚书压下，他还告诉微臣，这是二殿下的意思，让微臣同他一起跟随二殿下某事，待将来二殿下登上尊位，便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穆瑾昱心里发颤，膝盖一弯，跪了下去：“父皇，儿臣没有！儿臣绝不敢存那大逆不道的心思。”
昭庆帝静静地望着跪在地上的穆瑾昱，面上色沉冷，自己的儿子存了什么心思，他最清楚不过。
只是这儿子的野心，似乎比他想象的还要大。
此次朝廷赈灾上百万石粮食，若真让他得了手，怕是要等不及坐上他的位置了。
他望向有些无措的林岳，声音发沉：“你接着说。”
“是。”
林岳擦了擦额上的汗，“微臣对陈尚书的话存了怀疑，却也不敢得罪二殿下，便亲自去了二皇府，却不想，二殿下竟让下官调换地方粮仓守卫。”
穆瑾昱在一旁听得直冒冷汗，生怕对方会说出更多，对他不利的话。
“胡说！我何时有让你调换守卫。”
“你闭嘴！”昭庆帝突然暴喝。
不止是地上跪着的穆瑾昱三人被吓到。
就连桑九黎也抖了一下。
这就像看戏看了一半，戏台上的戏子，突然毫无征兆改唱变脸，朝观众喷了一大团火焰。
穆君珩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眉，移步向桑九黎靠近了些。
桑九黎晃了晃脑袋，还准备继续听戏，忽然感觉肩上一暖，余光扫见一片天青色。
这不是穆君珩出门前披的披风？
垂眸一看，还真是……
侧首便对上那双清雅，又有些……
桑九黎说不清，那眼神，就像哄一个受了惊的孩童。
顿了顿，桑九黎似乎有些明白了，微微颔首，回以一个算是感激的眼色。
二人站在侧边，其余人并未留意到他们之间的互动。
只听林岳继续说道：“微臣并未答应调换守卫，可回府后，却发现家中妻儿不见了踪迹。”
“那日夜里，二皇子身边的侍卫便亲自登门，告诉微臣，若想要妻儿的命，便听二皇子吩咐。”
“微臣……”说到此处，林岳颓然落泪，“微臣为官十载，自视清正，从未行差踏错，却在百姓最需要微臣的时候，自私的选择了妻儿。”
“微臣辜负了皇上的信任，更是愧对天下百姓，微臣最该万死。”
林岳话说到此，已泣不成声，七尺男儿，匍匐在地低低啜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