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谨言快速后退,与袁纥摩拉开了距离。
将士们发出一片低呼,原本放下的刀重新举了起来,向着袁纥摩逼近。
袁纥摩的手上拿着一根削尖的木刺,那木刺上还带着血迹。
他呆呆地看着木刺,忽然“哈哈”一笑,手一松,木刺和严修软软的尸体一同倒在了地上。
“抱歉,手滑了。”他轻松地说道,“叶小将军,方才你同我说的,我记住了。”
他的目光扫过周围那些愤怒的面庞,讥诮地笑:“这些人似乎想要杀了我,叶小将军,我同意你方才的提议,你可要保护我啊!”
叶谨言面无表情地抬起手,止住了逼近的将士。
“不得伤人,”他说,“将他绑好押在中间,等过了飞虎峡,将军自会处置。至于严先生的尸体……”
他顿了顿,微微垂下眼帘:“总要带回去给他的家人。”
说罢,他再不看袁纥摩一眼,转身便走。
之前押送袁纥摩的将士双眼通红,死咬着牙,用绳子将他的手捆得结结实实。
“该死的,诡计多端的铁勒人!”他使劲推搡了一把,将袁纥摩推得一个踉跄,“我就不该给你松绑!”
袁纥摩的脸上仍带着古怪的笑意:“是啊,你不该给我松绑的。”
他忽视那些仇视的目光,顺从地向前走去,脸上的笑意却越来越盛。
真有趣啊……
方才那一瞬,电光火石间,叶谨言的手中忽然出现了一截木刺,毫不犹豫地刺入了严修的后腰,紧接着那木刺便到了他的手里。
袁纥摩回想着被俘那一日的情形,他在帐中动弹不得,冲天的火光映在帐子上,将周围的一切映得通红。
帐门被人掀开,少年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他愕然与他对视。
原以为这场奇袭是叶将军率领的,却没想到来人竟是个半大孩子,那张沾了血的脸几乎可以称得上稚嫩。
然而他的动作却迅速而果决,不过眨眼间,帐中两个守着他的将士就被砍翻在地。
“你杀过很多人。”袁纥摩看着少年的眼睛,说道。
少年一哂,命人将他架起。
“我只杀该杀之人。”他说。
那个姓严的分明是叶将军的军师,难道也是该杀之人?这些日子下来,袁纥摩能清楚地了解,叶将军颇为信任严修。
今日叶谨言却毫无预兆地动手杀了他,虽然将一切推到了自己的头上,但同样也如他所说,交给了自己一个秘密和把柄。
风在狭长的山谷中呜咽,袁纥摩的头脑渐渐冷静了下来。
他知道自己冲动了,叶将军敢给他松绑,必是安排了稳妥的后手,他是逃不出去的。
他之所以产生了这个念头,全是因为那个小姑娘的几句话。
而方才,那个小姑娘是拉着叶谨言的手的。
难道这也是叶谨言算计好的?先是让一个看着毫无威胁的孩子勾起自己逃跑的念头,然后截住自己逃跑的路线,自己身后是佩戴兵器的将士,反倒身前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军师,这种情形下,自己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将严修当成了人质。
叶谨言设计这一切,就是为了杀死严修?
袁纥摩不清楚叶谨言为何要杀严修,但他已经重新在心中评估这个少年了。
与他结盟,似乎并不是一件坏事。
……
“害怕么?”叶谨言摸了摸周清言的头。
周清言的手心里满是汗,她再一次回过头,却已经看不到袁纥摩与严修的尸体了。
“严先生……死了么?”她小声问道。
“死了。”叶谨言叹了一口气,“是我大意了,袁纥摩的语气松动,我以为他有心想要同我们结盟,却没想到他竟这般心狠手辣,知道父亲不会对他如何,于是便杀了严先生以泄愤。”
竟……这样顺利?
周清言仍有些不敢相信。
在她的设想中,袁纥摩是一定会挟持严修的,将士们想要抓他,严修不可能不受伤。只要他受了伤,到了驿站里,就一定会清洗伤口,到时候只要她动一点手脚……
她点点头,头上的杜鹃花一颤一颤的。
那是她进飞虎峡之前让金贵采了插在头上的,嫩黄色的花儿煞是好看。
杜鹃的汁水若是沾到了伤口,会让人恶心呕吐,呼吸困难,最重要的是,伤口会无法愈合,等一旦里面化脓,人起了高热,就生死未定了。
她连后续该如何悄无声息地杀掉严修都已经想好了,却没想到袁纥摩这样干脆地取了他的性命。
倒是省得她动手了。
路上的骚动得以解决,队伍继续安静而迅速地前进。
足足半个时辰,周清言终于走出了飞虎峡。
天色已经渐晚,叶明善一直走在最前头,不知队伍中发生的状况。叶谨言放下周清言,对她说道:“严先生那边出了事,我须得去告诉父亲。你坐在马车里不要乱跑。”
等他一走,周清言立刻拉了拉于氏的袖子:“娘,您也快跟去看看!方才是那个坏人杀了严先生,要不是谨言哥哥躲得快,说不定也要受伤呢!您去劝着些,别叫叶伯伯骂谨言哥哥!”
于氏知道死了人,脸有些白,但还是跟了过去:“你就坐在马车里不要到处走动,我很快就回来。”
虽然叶明善同她在一起的时候看着总是十分和善,但她一直忘不了第一回见面的时候,谨言那孩子走路一瘸一拐,就是被他给打的。
那严先生同他的关系颇为亲近,如今人死了,他愤怒之下,难保不会迁怒于谨言。
可怜谨言这样好的孩子,偏偏有这么一个脾气暴躁的父亲。
谨言一路上对小言十分照顾,于情于理,她都应当过去劝着些,别叫他再挨打。
周清言乖巧地爬上了马车,趴在车窗望着于氏,一直等她的背影消失不见才收回了目光。
她将头上的杜鹃花取了下来,随手丢进了路边的草丛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