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并不知晓那人的姓名。”四平老老实实地说道。
“连名字都不知道,你就敢信他?”周清言讥讽道。
“他说他娘是席家夫人的奶娘,”四平辩解道,“他们是从京城来的,有自己的路子放钱,不会被查到。”
周清言先是一惊,随后便是一喜。
周清言在猜到席夫人就是慧伦公主之后,就一直想要同她们母女更亲近些。
这些天她偶尔会去席府,给看角门的秦妈妈送些小零嘴,与她一起说说话,但只要一提到席家的夫人小姐,秦妈妈就像锯了嘴的葫芦一般,半个字也不肯透露。
“我一个看角门的婆子,哪里知道夫人的事?”秦妈妈很是敷衍。
周清言无法,只好暂且将此事搁置下来,想着等于氏那边将秋装做好,她去送秋装的时候,再看看能不能碰碰运气。
没想到今日诈四平几句话,竟牵扯到了席家的人。
这可真是瞌睡了有人送枕头。
她面上依旧淡淡的:“若真的不会被查到,两位大人怎么会到长风镇来?”
四平恍然大悟:“原来那两位大人竟是为了此事而来!那邹县令那边……”
“这不是你该打听的。”周清言仍旧是这句话,“今日我同你说的话,你一个字也不要透露出去,哪怕是你的好友被诓骗了,你也不要告诉他们,明白吗?”
“小的明白,小姐放心吧!”四平拍着胸脯保证。
他不是傻子,朝廷已经知道了此事,却一直压着,只在暗中调查,显然是想引出大鱼来。若是因为他不小心的几句话,就引起了背后之人的警惕,坏了朝廷的好事,他有几颗脑袋够砍?
更何况都是些酒肉朋友罢了,他们惹不惹上麻烦,同他又有什么关系。
“多谢小姐提点。”四平真心诚意地说道。
周清言点点头,转身便离开了。
得知席家有人私放印子钱是意外之喜,眼下最紧要的,还是那个牛世良。
确定是他想要杀她,她就没有什么顾虑了。
周清言又来到绣坊外头,没想到今日绣坊的大门口却围了一圈的百姓。
她仗着自己个头小,轻轻松松便挤了进去。
只见一个妇人正跪在地上哀哀哭着,不住地给绣坊的掌柜磕头。
“董掌柜,您就可怜可怜我,把这几日的工钱给我吧!小莲烧得厉害,再不请郎中,怕是就要不中用了啊!”她哭道。
董掌柜被人围着,显然有些不自在。他想要抽身回绣坊,却又被那妇人死死地抓着裤子,一时间根本挣不脱。
“小莲她娘,我也是按规矩办事,你就别为难我了!”董掌柜叹道,“上个月你便没能做完自个儿手头的绣活,我是不是没有扣你工钱?可你总不能月月如此啊……更何况赵家这批衣裳要得急,东家亲口说谁若是拖了后腿,就不发工钱的,要不你再熬几夜赶赶工?”
妇人哭道:“上月小莲她爹没了,我操办丧事耽搁了两日,如今小莲又病得厉害……若是她也去了,那我也不活了!”
她哭得哀戚,围观的众人也忍不住叹息。
“这秀梅也是个可怜人,”人群中有个上了年纪的婆婆叹道,“早些年间她男人给人修屋顶,跌下来摔断了腿,自此便一直躺在床上再不能动弹了,家里全靠她一个女人支撑着。白日里她要来绣坊做绣活,晚上回去还要给男人擦洗身子,分明才二十出头的年纪,硬是熬成了黄脸婆。”
周清言有些惊讶,那妇人和于氏差不多,可要是二人站在一处,旁人怕是要以为她是于氏的娘了。
“如今男人没了也是好事,”旁边有人说道,“最起码往后不用伺候男人了,单养一个孩子,负担还小些。”
那婆婆连连摇头:“你没听她说吗?小莲现在又病倒了……她就这么一个女儿,若是真有个三长两短,她怕是也活不成了。”
有人仗义执言:“喂,董掌柜,人家要的只是这两日的工钱,又不是没给你们干活,你凭什么一分钱都不给?”
董掌柜叹气:“实在是咱们东家都说了……”
“她一个绣娘,工钱又能有多少,难道你们绣坊就眼睁睁地看着她女儿病死?”
“实在是此事我做不了主……”
“都在此处喧哗什么!”
一个洪亮的男声从人群后传来,众人纷纷回过头去,周清言看到牛世良下了马车,正腆着肚子朝他们这边走来。
“东家,您来了!”
董掌柜松了一口气,连忙走过来,三言两语将事情的原委对他说了。
牛世良眉头紧锁,看了跪在地上的秀梅一眼,又扫视了一圈围观的众人。
“在咱们绣坊做活的绣娘,可都是签了契的。”他说道,“那契上白纸黑字写的清楚,所有的绣娘,工钱都是一月一结,做不满一月,是没有工钱的!”
“你们这不是欺负人么?”人群中立刻有人反驳,“谁家还没有个急事了?更何况人家小莲娘也没说以后不做了,她就是要把之前的工钱支取出来先救女儿,你们凭什么不给?”
“就是,凭什么不给?”
“黑心烂肺的东西,简直是把人往死里逼!”
听着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指责,牛世良的脸沉了下来。
他提高了声音:“若是今日开了这个头,以后她们这些绣娘,今日你有事,明日我有事,我这绣坊还干不干?规矩就是规矩,你若是不服,尽管去官府告我,到时候看看官府是判我把工钱给你,还是判你赔我这耽误了生意的损失!”
最后一句话是对秀梅说的,秀梅张了张嘴,刚发出一个音来,远远地就有人朝着这边跑了过来。
“小莲娘,小莲不好了!”那人气喘吁吁,“你快些回去看看,方才、方才小莲几乎连气息都没了,口中还吐了白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