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闲嘴角扯出一抹苦命笑容,“三百年后的事儿休要再提,待我下回定要一雪前耻。”
话说得虽硬气,如果能忽略他盯着脚下地砖的眼神。
这宫里建得可真宫啊。
走这么半天竟然一个地缝也没见着\/忍.
李承泽瞧着范闲这副模样,上前一步,伸手揪住范闲的衣领,像拎小鸡崽似的把他拽到一旁,眉头轻皱,
“你瞧瞧自己说的话,哪里还有一星半点儿国公的样子。”
范闲被这么一拽,脚下一个踉跄,站稳后抖了抖袖子,双手背在身后,脖子一梗,不忿道,
“是是是,我没国公的样子。可难道你们俩就有国公和皇帝的样子了?”
说着,他眼神里闪过一丝嫌弃,目光在李承泽和陶镜杨身上来回扫了扫,“一个不爱批折子,另一个隔三岔五连上朝都迟到。”
“国师大人,您人都住在宫里,咋还能上朝迟到呢?这可奇了怪了。”他语气阴阳,话说的也欠揍。
“本座就爱迟到,咋的,你有意见?”陶镜杨抬腿就朝着范闲踹去。
眼看着脚尖就要踹到范闲身上,李承泽侧身挡在中间,嘴里还念叨着,“别跟他一般见识,他年纪小不懂事儿。”
莫名其妙的,李承泽当上大家长了。
范闲瞅准时机,身子一扭,借着李承泽阻拦的空当,轻松躲过这一击。
脸上瞬间漾起得意的笑,还故意拖长了音调,“诶,打不着。”
他又朝李承泽欠嗖嗖地说,“陛下,离开你谁还把我当小孩儿~”
这几个月来,范闲一直跟着处理朝政事务,只觉这治国理政好似小孩子过家家一般,竟没有起初想象中的那样艰难。
不过,近些日子,朝廷推行了诸多新政。
改革大刀阔斧,范闲心里不禁犯起嘀咕。
万一触动太多人的利益,只怕真会激起民愤。
他微微皱起眉头,犹豫片刻,还是开口说出了心底的顾虑,“你俩每日在朝堂上一唱一和的颁布那些新规,谁要是稍有异议,便是革职抄家的下场......二位就不怕日后落得个千古骂名?”
这还是范闲头一回如此直白地袒露顾虑。
陶镜杨隔着李承泽,脑袋往前探了探,眼睛盯着范闲,似笑非笑地问,“怎么,你怕啦?”
“我不怕辣。”范闲下意识接了句梗,随即又神色一正,一本正经地说道,“我充其量就是个大臣,自然没有可顾虑的。不过你俩......”
说罢,他目光再次扫过二人,细细打量着,“说实话,这改革要是成了倒还好,可若是败了,总归是要背负些骂名的。”
【陶镜杨 or 李承泽】:……
二人对视一眼,李承泽率先打破沉默,目光温柔地看向陶镜杨,轻声问,“阿杨,你怕吗?”
陶镜杨微微仰头,自嘲地笑了一声,轻声应道,“有点儿吧,有些键盘侠的杀伤力还是很高的。”
顿了顿,她眼神坚定起来,“但我不会因害怕就退缩,事在人为,不服就干。”
李承泽的目光自始至终都追随在陶镜杨身上,听到这句时点头,“史书由赢家书写,能赢就行。”
范闲站在一旁,没有应声,只是静静地站着,眼神有些放空,也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一时间,四下寂静无声。
许久之后,还是陶镜杨率先打破僵局,她看向范闲问,“范闲,你什么时候走?”
“大概后日吧,怎么了?”范闲下意识地应了一句。
“这么快?”说话间,她迅速转身。
衣袂翩飞,衣角仿若灵动的蝶翼,轻轻扫过一旁翠绿的藤叶,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响。
她脚下的步子陡然加快,身后的李承泽和范闲见状,也是下意识地紧跟其后。
李承泽拽着范闲的胳膊,紧紧跟在陶镜杨身后,一边疾步前行,一边开口问道,“怎么了,何事如此着急?”
陶镜杨头也不回,语速飞快地说道小,“你把工部的人也叫过来,把造船图纸再仔仔细细地打磨一遍,让范闲拿着图纸顺道前往三大坊去督造。”
范闲一听这话,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忙不迭地追上前去,扯着嗓子问,
“陶镜杨,你不会是想让我在那儿监工吧?!”
一想到若是这船建个三年五载都完不成,自己岂不是要一直被困在那儿。
他越想越觉得这种可能性极大,当下便毫不犹豫地出声拒绝,“我不同意啊,我还得回去陪婉儿呢。”
陶镜杨此刻满心都在琢磨着图纸的细节,哪有空理会范闲的抗议。
此刻脚下生风,一溜烟就跑远了。
李承泽没急着去追,反而伸手扯住范闲,“找个信得过的人去监工吧,朕允许你结交党羽。”
“什么结交党羽,话怎么说得这么难听。”
范闲不满地嘟囔了一句,不过心中几乎立刻就浮现出了一个合适的人选,“那就让滕梓荆去监工吧。”
一想到自己即将有篇史诗巨作问世,范闲嘴角便控制不住的扬起猥琐笑意了。
“滕梓荆?这个名字听着怪熟悉的。”李承泽微微仰头,脑海中闪过一些久远的画面。
那时,他还曾帮着姑姑一起参与刺杀范闲来着。
这个名字似乎就是在那时候听闻的。
范闲在脑海中顺着这篇文章,一边抽空回答道,“他是我人生中的第一个朋友,自从上次负伤后,便回我老家去了。”
在范闲的印象里,滕梓荆这小子向来没什么大志向。
如今的日常,就是在范家老宅子里安心当管家,过着平淡闲适的日子。
两人沿着蜿蜒的小路徐徐漫步,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春日的暖阳透过枝叶的缝隙,洒下细碎的光影。
......
商讨造船图纸的事儿耗费了整整一个下午,殿内众人的精力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漏斗一点点抽干。
待敲定最后一版图纸之后,殿中便只剩下了陶镜杨和李承泽两人。
工部的那些官员们拖着如灌了铅般沉重又疲惫的身子,缓缓离去。
这边的陶镜杨和李承泽也好不到哪儿去,现下都是头晕眼花、头昏脑胀的。
仿若脑子里被人塞进了一团乱麻,思维都变得迟缓起来。
殿外,苏公公心急如焚,在外头不停地踱着步,转了一圈又一圈。
急得活像热锅上的蚂蚁。
见工部的人终于走远,他才敢小心翼翼地进来传话。
苏公公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他抬手虚虚地用袖子擦了一把,语气里满是焦急,
“陛下,皇陵那边出事了!”
两人听闻,皆是一愣,脸上同时浮现出疑惑的神情。
皇陵还能出啥事儿?难不成是老坟让雷给劈了?
前几日春雨绵绵,确实打了几场惊雷,有几声甚至给陶镜杨都打醒了。
冷不丁还以为是热武器战争又爆发了呢。
李承泽见苏公公如此焦急,脸上却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心不在焉地问,“说吧,什么事。”
他不太关心什么皇陵不皇陵的。
苏公公机警地环顾四周,见没其他人后,才悄悄地从袖中掏出一张信纸,双手微微颤抖着递上。
信纸缓缓摊开,其上的大意约为:守陵先妃私自诞下一先帝遗腹子。
此女庞氏,原本在宫中就不受宠,先帝驾崩之时,她才刚刚怀有三月身孕。
只因平日身体就不算好,孕期反应又不明显,以至于连她自己也浑然不知。
稀里糊涂地到了皇陵守墓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怀有了身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