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盎啊?冯盎现在很忙。
承乾被绑架的当天,李二就派出鸿翎急使穿梭在大唐的各个角落,让所有武备官员密切注意境内可疑团伙动向,像冯盎这样的封疆大吏,又是高州总管,岂能置身事外?
不过最开始冯盎是没在乎的,人在你们关内道被绑架的,那肯定是找寻比较好藏匿的、人口众多的郡县去隐蔽啊,谁会冒着生命危险穿越烟瘴之地来岭南啊,这么很简单的事儿,随便派出去几队武士,往跟境内相接的隘口、道路上把路卡一设,就完事儿了,也算对李二有了交代,你看我派人去帮你找了,你还能说我啥?
但是今时不同往日,先是玄甲军先锋将军李夯送来拜帖,又是百骑司统领来函,表述的都是一个问题,那个倒霉催的皇太子李承乾,竟然真的被绑匪逮到了岭南道境内,但是在追击叛贼过程中导致太子李承乾跳河逃遁,不知所踪!
没得办法,两支队伍汇合,直达冯盎在岭南的老窝,送上拜帖希望冯国公看在李二这个大唐皇帝的面子上,发动撩人群众帮着找找儿子。
冯盎看着拜帖,嘴角一咧一咧的直哆嗦,李世民啊李世民,尼特喵的也有今天!
身为当朝耿国公,虽然近些年并没有去过长安,但不代表人家没有眼线在长安呆着,你瞅瞅你们老李家这些年这些事儿干的,从李渊开始,李二就杀了哥哥造反上位,然后到了李二儿子这一辈儿,老大腿瘸了这都无所谓,近年的动作和在朝野的评价也一直不断上升,在之后又接纳各地藩王回京,整合资源铸建皇家银行,颇有一股海纳百川气吞万里的气势,冯盎对承乾也是比较看好,最有实力的两个弟弟被他拿下,成为臂助,一副未来皇权在握之势,然而呢,阴沟里翻船了,让不起眼的小老弟给阴了,李愔造反这一手可真不如他爹,手潮的很呐。
龌龊!这是冯盎对他老李家的评价,这也是近些年虽然对朝廷称臣,但是一次也未前往中央述职的原因,我冯盎早在前隋年间随着隋炀帝东征西讨,隋末大乱也能安稳僚地震慑僚民,唐初更是未趁建国之初局势不稳割地封王,反而主动领了檄文对初唐俯首称臣!这样一个人怎么会在朝廷逐渐稳定的条件下对朝廷有二心呢?无非是被李二杀兄囚父霸占弟媳的种种行为恶心的够呛!
但是心里骂归骂,人家好歹是现任朝廷法理上第一人,人家给你来消息客气的让你帮帮忙,人最后还丢在你的地盘,要是这点面子你都不给,人家打着找儿子的旗号给你来个假道伐虢,你不也没招不是?
于是这些天给冯盎忙坏了,虽然在岭南道区域耕耘多年,但是在这种天然原始森林里,想要找个人,那绝对是海底捞针,难呐!
外鬼打扫不干净,人家兵马就驻扎在你门口,随你安排调遣,家事儿还繁多,儿子那儿自己不用操心,但是闺女又给自己整幺蛾子!前些日子领地内突发寒症,九洞十八寨领土内无一幸免,逼得自己闺女张榜宣告,只要有人能诊治的了寒症,自己就下嫁于他,实在是不知所谓!我堂堂国公、岭南王的闺女就值一副药方?刚要把闺女找回来呵斥,玄甲将军李夯来了,就把这事儿搁置了,以至于自己刚安排完搜救队伍,就收到了闺女嫁人的噩耗!
给冯盎气的上好的琉璃盏都摔了,老冯咬着牙,等我闲下来,我倒要看看什么样的黄口小儿蒙蔽了我的掌心明珠!
深吸了两口气,冯盎总算让堵在胸口影响呼吸的郁结之气捋顺了,随手拎起边上的塘报。
唔,今日门下甲士协同百骑深入密林,无果,撤回;玄甲将李夯因人手不够,上书朝廷增发士卒来岭南搜索?擦!我的岭南是你们家的啊?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这特娘的李承乾这倒霉孩子!你自己倒霉还不算,还要拉着我这过着美滋滋小日子的岭南道陪着你一起折腾!生气!
啪地一声把塘报扔一边去了,回首眼睛略过下面僚地城寨送来的塘报,唔,有自己闺女的,拿出来看看是不是闺女想自己了,缓缓心态,一天天的跟他们李唐扯一屁股麻烦,累呦!冯盎端起茶杯,轻抿一口茶水。
“女儿冯智婷遥祝吾父恭安!”看着闺女秀丽的字体冯盎点点头。
还知道给爹问安,不错不错,比老李家那个倒霉孩子强多了。
“女儿偶得流浪至城寨遇险商人指点,以常见黄花蒿青草入药,终解治下城寨寒症之疾,现九楼十八寨病人皆有好转!”
冯盎读的摇头晃脑,不错不错,咱冯盎的闺女就是命好,这么复杂的病症都能捡到高人对症治疗,哪像老李家那倒霉小子,哼!
“念于女儿曾张榜相告,若有治我领内百姓安康者,携城寨共嫁之,女儿擅自斗胆未向吾父相陈,私相授受在前,特向吾父请罪。”
冯盎皱了皱眉,特娘的,要不是朝廷来人让自己帮着找那个倒霉太子,自己能抽不出手帮自己闺女寻找名医?何至于沦落到以身相许这个地步!特娘的,这倒霉的李承乾!气煞我老冯是也!
冯盎气呼呼的拎起下面那本记录承乾家谱和闺女白绫的夹本,首先是闺女的白绫,这玩意儿在封建王朝很重要,是证明自己闺女清白的唯一证据!气呼呼的冯盎叠好,这是要送祠堂的,顺手打开下面那小子的家谱,特娘的,本国公倒要看看哪一家的黄毛骗子走运拐了我的闺女!
打开一瞧,祖父一栏李渊,气头上的冯盎拿小拇指抠了抠鼻子,嗯,皇姓也是大姓,这年头认识字儿的不多,能起个好名字的,大概率家世必定显赫,尚可!毕竟自己闺女的眼光自己还是相信的,第二行父亲李世民,冯盎抠鼻子的小指头停了,我敲?有点眼熟?第三行,女婿李承乾,冯盎心脏不受控制的嘭嘭嘭跳动起来,一个熟悉可能是重名,但是特娘的三个都熟悉不是做梦就是扯淡了!更何况自己骂了半天,嘴都骂顺当了!
他娘的李世民!你是让你儿子来我这儿偷家来了!
冯盎啪就把茶杯扔了出去!看了半天奏章,愣是一口水没喝进去!
。。。
信件送出一连五天没有回音,承乾也没当回事儿,毕竟高州面积不小,军事行政都是冯盎一个人上下一把抓,没时间看自己闺女的私信本就正常。
承乾也乐的偷闲,毕竟这里可没有长安那么多规矩,自己想吃就吃,想睡就睡,也不用去给谁请安,来了兴致还能跟冯智婷或者罗莎调调情,日子别提多舒服。
闲暇时间教育这帮土着怎么把猪婆龙完整的剥皮,然后用硝石硝制之后,再经过杂糅等多道工序制成熟皮,最后缝制成箱包此类的奢侈品。
或者教育这帮土着怎么用硝石制冰,然后冷藏时令鲜果运到主城贩卖,这帮土着也会找很多新奇的玩意儿给承乾长眼,直到有一天一个孩子掏了一窝豹子,承乾还以为是猫撸了一天,被冯智婷辨认出是豹子之后,才惊魂未定的拒绝了,无他,豹子他娘在城寨外面嚎了一整宿,承乾生怕它闯进竹楼里找娃娃来。
也不是没有收获,进湿地水塘狩猎猪婆龙的部落战士,就向承乾展示了一种叫芨芨草的植物,经过腐化、蒸煮之后,去掉多余的叶肉就是韧性十足的箭弦!
当着承乾的面,黑人小黑黑连续持箭射击二十余次,芨芨草完好无损,而且在亚热带雨林里这么潮湿的天气里,也不会像牛筋一样变软拉长,当真是弩箭箭弦最佳的替代之物,而且相对于钢丝绳的高造价,低廉的价格也甚是讨承乾欢喜,于是命人多多的收集,日后自会有人来收取。
再有就是无聊的陪着这帮人把香蕉切成片,之后放进黄土磊成的烘干棚烘干成香蕉干存放起来,现在承乾就是在干这个活儿,百无聊赖的冯智婷看寨子里被罗莎打理的井井有条,索性就什么都不管,依偎在承乾的身上看着他一片片的切香蕉。
呜呜呜呜~突然!哨塔上的了望哨吹起了警报!
这是敌军袭击将至的警告!众人连忙起身要去寻找自己的武器,但是紧接着嘟嘟嘟嘟嘟~的宣告号声也响了起来,大家才放松警惕,这是总管的军队到了,大家收拾收拾寨子里的杂物,准备一会儿到门口去迎接。
嘟嘟嘟的号声不绝于耳,基本是每隔五百米一段号声,在最后一次响起后,马蹄滚滚的震颤感不断地传来!土着们紧张了起来,那些武装到牙齿的军人他们很害怕!只有承乾无所谓的拍拍这个,安慰安慰那个,小黑几人也拎起了家伙,毕竟一路被追杀,神经的敏感度还在,几个人把承乾挡在身后,捂得严严实实的。
冯智婷换好了衣服,走下竹楼和承乾站在一起,等候自己父亲的到来。
第一个走进营寨的并不是父亲手下描绘着图腾的战马,而是自己不曾见过的高大、全身附着寒光闪烁甲叶的战马!惊恐之下冯智婷都要喊出敌袭来,结果被承乾搂过来,轻轻地在背上拍了两下,自己夫君绝非常人,这点冯智婷是知道的,出于对自己夫君的信任,手心出汗的冯智婷直挺挺的站在承乾身边给自己提气。
相对于南方矮小的战马,蒙古马那高大的骨架加上全身重甲带来的气势绝对是压倒性的,面对结队进入城寨的具装战马,土着们哆哆嗦嗦的跪倒在地上,他们不知道这世界上还有比他们大总管可怕的军队!
拎着刀的小黑也打起了哆嗦,逃离长安的时候,这种高大的战马给了他们极大的心里阴影,承乾在后面拉了一把,把小黑他们揽到自己身后,最前方站着的就剩下承乾和自己的俩媳妇。
在距离承乾所在位置一百步的距离上,马上所有甲士翻身下马,巨大的铠甲撞击声简直震碎了土着们的幼小心灵,“臣,李靖参见太子殿下!见过太子妃!”
“臣高州总管冯盎,见过太子殿下!”
霍!承乾看着抱拳抚胸的李靖,再看看老当益壮的冯盎,心里实在是开心的不行!
“大唐太子李承乾见过高州总管、耿国公!”承乾先是对着冯盎躬身一礼,然后转过身对着李靖,“李师,一别经年,可还安好?吾师临行前,父皇母后可还安好?”
“有劳殿下挂念,吾皇康健,皇后康健,老夫身体自是无恙,然,徒儿遭此蒙难,可还安好?”
承乾拜倒在李靖面前,“劳师尊费心,徒儿安好!”
一番见礼之后,几人相扶走上竹楼,承乾走到最高点的时候,具甲骑兵猛地敲击起胸口的盔甲,“风!风!风!大风!”承乾回过头,一甩衣袖!“大风!!!”
吼吼吼!集结在寨子内外的唐军顿时呼和起来!声音欲上九霄!
冯盎脸色凝重的看了一眼承乾,本以为李靖是这支军队的主帅,没想到真正的灵魂人物是承乾!
那是当然了,来接应的唐军里最精锐的就是承乾亲自训练的太子卫率!而后李二不停地往里加人,最后自己究竟有多少兵承乾自己都不知道。
。。。
“殿下登临我这苦寒之地,怎么不提前派人相告呢?”冯盎落座后率先发问。
“惊扰国公了,小子此番为贼人所趁,挟持至高州治下,然预叛匪突袭,挟持小子之贼人悉数被杀,后遇到领主冯智婷人等照拂,阴差阳错之下流浪至此,给国公添麻烦了!”承乾规规矩矩的回冯盎的话。
李靖笑而不语,默默地看着承乾和冯盎斡旋。
“哦?现今贼人何在?老夫这就带人屠尽此寮!”老冯话说的贼仗义,但是屁股动都没动。
“有劳国公惦念,贼人踪迹在小子坠崖之后再无讯息,小子也不曾打听可有贼人是否来此,只顾着城寨眼前症疾,未曾对贼人再次上心。”承乾嘴角直抽抽,我特么朝廷大军就在门口,显得着你了?不就是你闺女的部众救了我条命,你来我这儿要交情来了么,那这么招,小爷儿我还找了药草救了你们九楼十八寨的民众呢!
“想来贼人在李靖将军面前不够一剑之下,当不得什么顽疾,然太子殿下自束发求学以来,学的不就是守国抚民之学,想来克疾之道足以慰呈师恩了。”冯盎不急不缓,接过冯智婷端上来的茶抿了一口。
“唔!婷儿这手冲茶技艺更加精湛了,水温、茶色一应俱全,唉,可惜喽,老头子享受不了多久喽!”冯盎边说边用眼角斜视承乾。
承乾看着眼前杯子里那三两根茶叶,实在没办法把这寡淡的茶水和精湛二字联系起来,在瞅瞅把这一点颜色没有的茶水吸得滋滋作响的冯盎,得了!这还谈啥啊!先是告诉自己,救治民众是你这个大唐太子本就应该的行为,为啥呢?你打小儿学的就是安国安民那一套,来我这儿你这正好用上了,你的师傅肯定对你老满意了,想拿这个就晃过我闺女救你的人情?做梦吧你!紧接着,说自己闺女沏的茶水自己喝不了几回了,意思就是点自己,你都把老夫闺女骗走了,还想一点人情不拔就跑?开玩笑吧你小子!得了,缴枪吧,不然过一会这老头子再整出点啥幺蛾子来。
“老国公哪里的话,就算婷儿出嫁于我,她也是您的亲闺女,哪有嫁夫从夫忘了爹的道理?在座的一个是小子师尊,一个是小子事实上的岳父,咱这儿没有外人,岳丈大人在上,请受女婿一拜!”承乾拜倒,恭恭敬敬的给冯盎叩了个头,这是应该的,无论是民族地位还是保证国家统一,亦或是他是自己老丈人,这个头拜的没毛病,老冯也风度翩翩的正身坐好,受了承乾一礼。
“岳父大人莫说嫁夫忘爹,就是多年养育之情,为夫者也要孝敬岳丈如同生父,莫说皇家贫家都是家,怎能厚此薄彼?婷儿为吾之妻也,生性正直、敢为民请命,深得吾心也,吾自当九天揽月取光相赠,勿论吾妻之治下,倾吾所有又有何妨?然,吾为帝国太子,帝国与娘家自是相同,就如皇家贫家,绝不厚此薄彼也!”哼哼,承乾眼珠直晃悠,你跟我要人情呀,可以呀,反正我的也是我媳妇的,那我给我媳妇多少我都认,我媳妇想孝顺你多少也都随她去,但是吧,我这身份只利好小家不管国家又不对,那就一视同仁吧,就别互相偏颇了。
李靖转过脸木然的看着窗外,这么多年戎马生涯,头一回怕自己控制不住表情。
冯盎头顶冒着热气,特娘的混了这么多年就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吃干抹净你是一点责任不想负啊!
冯盎和承乾对视一眼。
“哼,你个小狐狸!”
“哼,你个老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