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族长达成了协议。
族长很满意———
他觉得我娘不会舍得丢下我的,只要我娘自己不愿意走,他便可以将我娘和我一起送入禁煞试炼。
我也很满意。
我终于再次见到了我娘。
才不过短短半个月,我娘已然瘦了大半圈,曾经温柔含笑的脸上全是麻木与冷淡。
直到看到了我,我娘才露出了惊愕担忧的神情。
我娘离开时,一步三回头地望着我。
我朝我娘笑着摇了摇手。
我娘抿抿唇,转身,坚定地离开了。
我的娘亲,那个永远善良温柔的女子,终于可以回去寻找那个她宁愿放弃鲛人族所有的法力,也愿意陪伴一生的爱人了。
终于可以再次回到那个舍不得她落一滴泪的爱人身边了。
终于………可以再次回到她最热爱的那片土地了。
我很高兴,特别高兴。
可鲛人族的族长却并不高兴。
族长并不知道我怎样劝说我娘舍得抛下我离开鲛人族的,他嫌弃道,“我鲛人族怎会出这样一个薄情寡义的族人,连自己所生的小孽障都不要了。”
我安静地站在一旁,不发一言。
左右他也活不过十年了。
待我羽翼渐满的时候,便是他头颅落地之时。
不———是鲛人族这些日子,所有欺辱过我娘的鲛人。
进入禁煞试炼前,我又最后回望了一眼这片盛满虚伪和恶意的海洋,以及那群面容丑陋的伪善者。
我抿唇笑起来。
咱们,
来日方长。
…………
进入禁煞试炼的第一天,我便遇到了一个笑得傻里傻气的男孩。
在一群孩子的哭声里。
他笑得灿烂,三两步窜到了我的面前。
我一顿,轻轻后退几步,暗暗捏紧了手中的刀。
他反倒笑得更开心了。
我听到他说,他叫盛星野。
野孩子的野。
我愣了。
怎么会有人叫自己野孩子呢?
我看到,那个男孩笑着,分外自然地说出了这样的话。
可他的眼底,明明满是哀恸和自嘲。
不知为何,看到那双黯淡的眸子,我心里莫名有些不是滋味。
“林卿月。”
恍惚间,我听到了我的声音。
我这才发现,我竟然回应了他,告诉了他自己的名字。
这可不行。
太没有警惕心了。
我暗自恼怒,决定离面前这个傻笑着的男孩远一点。
可这个男孩仿佛盯上了我一般。
在之后的每一天,他总是会从各种出其不意地方冒出来,然后故作惊讶地笑着同我打招呼,“好巧啊!又见面啦!”
我:…………
我拿他没有办法,索性他似乎暂时没什么敌意,我也便随他去了,只当他不存在。
直到某一次,黑衣人将我们所有孩子分成了无数批,分别关到了数个密室中。
每个密室中,只有一个孩子能够活着走出来。
我心里一紧,默默扫了密室中的所有孩子一眼。
没有他。
我的心莫名落了地。
我和他不是同一个密室。
还好………
没有他。
等我意识到我在想什么时,我怔住了。
我突然意识到,
也许,在这些日子的相处中、在每日故作嫌弃的眼神里、在不知不觉间,我早已将他当成了我在这片死寂之地上的,唯一的………朋友。
一开始,密室里还算平静,大家虽然心知肚明最后只有一个人能活着出去,可到底没有一个孩子去主动打破僵局。
因此,前两天,难得地平和。
可渐渐地,大家突然发现,每日送来的食物在减少,一开始够十个孩子吃的,到后来,怎么分都只够九个孩子吃。
再然后,是八个、七个………
随着食物越来越少,终于开始有孩子打破平衡,开始掠夺其他孩子的食物。
然后,便是暴力和血腥。
很快,地上便躺了尸体。
当然也有人妄图抢夺我的食物,被我一刀捅了个对穿。
也许发现了我并不像看起来那般好惹,没有人再来攻击我了,他们将目标放到了其他更瘦弱的孩子身上。
就比如———我面前的那个孩子。
他的眸子………和盛星野的眸子很像,倔强却又哀恸。
也许是因着这一点点的像,我起了恻隐之心。
我救下了他。
有了我的保护,没人再来打他的注意。
随着一轮又一轮的搏杀,密室里只剩下了我和那个男孩。
而送来的食物,也只够一个人吃饱了。
渐渐地,那个孩子看我的视线里,由最初的感激依赖,染上了几分狠意。
我恍若未觉,依旧将送来的一点可怜的食物分成了两份,将多的那份给了那个孩子,“别怕,这个密室的出口我大致有头绪了。最迟明天,我们就可以出去了。”
那个孩子乖巧地点点头,然后,在我打算转身的一瞬间,将藏在身后的刀狠狠捅进了我的心脏。
迎着我错愕的眼神,我听到面前的孩子笑得刺耳,状若癫狂,“真是对不起啊,这个密室只有一个人能出去!我不要死!那个人只能是我!我要出去!”
我抿唇轻轻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