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太后说过,眼下三七再提,我不知心里是什么滋味。
“都过去了。”
我想,萧瑾疏本不是恶人,他几次三番将我推入狼窟后多少会有愧意,做不到冷血冷心。
他介怀我在他面前跳河,介怀把行囊交在萧律手中。
如今他大抵是把那份愧意当成了感情。
也好,对我没什么坏处。
三七又说:“娘娘,您常去宫外的事,起初隔三差五便有人谏言称于理不合,圣上反问,你们的夫人妾室能在外,为何朕的妃子不能。他们看圣上一意孤行,渐渐止了声。看不惯的,也强行看惯了。”
这事儿我知道。
朝野之间也有了传言。
说周幽王之爱是烽火戏诸侯,唐玄宗之爱是无人知是荔枝来,唐高宗之爱是二圣临朝,当今圣上的爱是违背法制,不必困于宫墙之内。
不过相比周幽王和唐玄宗,萧瑾疏此举并不劳民伤财,民间也就没什么骂声,甚至当做一段佳话。
相比唐高宗的二圣临朝,我从不干涉社稷,不至于朝臣过激。
并且,不止萧瑾疏态度坚决,朝堂上一有人提,秦元泽和萧律也是一句句的回嘴过去,把人堵的哑口无言。
三七恳求道:“娘娘,您若肯满足圣上心愿,圣上定然能回报娘娘更多。”
我说:“看天意吧。”
既然已是说好的事,只看这一次,我不会食言,旁人也没必要同我多说。
这是第四日。
萧瑾疏亥时左右回来的,衣袍未褪便问我:“月事来了没有?”
我窝在绸缎被褥里,困倦道:“没。”
他扬起的唇角压不下去:“算日子,今日你该来月事的,若是没来,那……”
“我月事经常不准,”我一盆冷水泼下去,“一年到头没几回准的。”
萧瑾疏仍然兴致勃勃。
“没来就有希望。”
这些天,他时常抚摸我肚子,仿佛里头真有个孩子。
久而久之,我有些心慌,若到时候没能怀上,他该不会立马翻脸吧。
……
太后命我陪她上山去祈福,我得知此事的时候,马车已经停在了别苑门口。
是个大晴天,初夏的烈日照得车厢里暖洋洋的。
太后端坐在里头,笑着看我:“华临山上的大昭寺求子很灵验,本宫同你一块儿去。”
上山的路七弯八绕的,很是颠簸。
太后闲来无事,讲起萧瑾疏儿时的事,便滔滔不绝。
“本宫还是个姑娘时候,性子内敛,不讨先帝欢喜,承宠的次数寥寥无几。运气倒不错,能怀上瑾疏。”
“但本宫位分低,不能亲自抚养他。”
“抚养他的,是福康公主的生母丽妃。丽妃有自己的女儿,对他并不上心,他从小便晓得照顾好福康,把福康哄得开心了,他日子便能好过。”
“本宫以为,他是不会认本宫的,毕竟没在膝下养过一日,在宫中见了他,本宫忍不住盯着他瞧,他没有回应过。”
“但有一回,本宫被珠嫔罚跪在碎石道上,他遥遥见了,在福康耳边说了一些话,福康便拉着丽妃来给我解围。”
“丽妃斥责了珠嫔几句,岂料从此之后,珠嫔更是记上了我的仇。”
“等到丽妃难产亡故之后,珠嫔便着手收拾我,她害我的手段也低劣,诬陷我偷她东西,不由分说的便让人给我上指刑。”
“还是福康公主来解的围,瑾疏在那遥遥站着,没有上前,眼圈却是通红的。那年他才十一岁。”
说起不讨先帝欢喜,说起位份低微,不能亲自抚养骨肉,她都是云淡风轻的。
可说到萧瑾疏那双通红的眼,太后眼眶有稍微湿润。
“本宫至今不知,怎么他突然就当上了太子,还是在他未满十五岁,身后无援的境地。”
“他当太子一年后,本宫被晋位份,成了惠妃,他和福康都成了我的孩子。”
“他当太子三年后,在朝堂说了一句人无孝不立,百官奏请立本宫为后。”
我想,得这样一子,的确算是此生无憾的福气了。
太后将我的手牵过去,握在掌中,温声细语的说:“淑妃,瑾疏是个孝顺的孩子,他的骨肉,定然也不会差。”
好好好,铺垫这么多,还是在劝我怀孕。
不过难得她身为太后,没有对我威逼利诱,也算不错。
我恭谨说:“妾身也盼着有圣上的骨肉,能安稳降生便是更好。”
太后轻抚我手背。
“瑾疏如此期盼这孩子,如何能不叫他平安,淑妃啊,待你生下皇长子,位份再晋一晋也说得过去。”
这车厢算得上宽大,可我依然有些无所适从的不自在,仿佛是这逼仄的空间带给我的。
我无数次想把手掌抽回来,心中也无数次期盼着快点到大昭寺。
终于马车在平坦处停下。
太后先下的马车,回头见我要跳下来,拧眉道:“胡闹,这若是有了身子怎么办。”
我只能踩上太监的脊背,由侍女们扶下来。
此处已在华临山的山巅,面前是硕大庄严的寺庙,四下望去,绵延的群山环绕,似乎离京城已远。
太后道:“我们快进去。”
随即,我们被引入寺庙,对着佛像敬香跪拜,我被僧人单独带往佛堂之后。
说求子的是我,我得去脱簪净手,独自在一间净室中诵经半个时辰,才能灵验。
太后默许了,我只能照做。
一踏入净室中,里头正敬香的男子回过头来,与我四目相对。
我察觉到不对劲,转身要走,门却从外被关上,我用力推和拉扯,都打不开。
秦元泽一袭黄粱色通身无绣的素衣,手里还拿着点燃的三支香,满面诧异的问我:“你怎么来了?”
“太后带我来的,”我放弃了折腾这扇门,就立在门边,与他相隔五六步远,“你呢?”
秦元泽示意我看桌上的牌位。
“我每月这一日都会来给我亡母敬香。”
我看向牌位上清晰的刻字,确是秦元泽的生母无疑,不禁倒抽了口凉气。
所以,太后带我过来,究竟是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