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似乎累极了,说这个字这已经耗费她全部力气,闭上眼睛安然在莲心怀里睡去。
莲心哇得哭出声,顾不上主子还在这,哭得撕心裂肺体面全无。
我把红豆瘦若枯骨的手放在掌心里扭捏。
这丫头的手好冷。
“不能睡吧,你醒一醒,已经吃了解药了,再坚持一会儿就好了。”
“红豆,听到了吗?”
可无论我怎么叫她,她始终没有半点反应。
我不知所措看向大夫。
“不是吃了解药吗?她一会儿还能醒过来吗?”
王大夫无可奈何的摇摇头。
“晚了,若是能早一个时辰服解药,一定能救的,到底没来得及。”
我的头突然很痛,耳边嗡嗡作响,仿佛有千万只蚊虫在耳边吵闹,控诉我。
都怪我,我没有早点回来。
萧律示意王大夫离开,又喊了下人入内。
“给红豆挑块好坟地,办好身后事,给她家里人拿五百两白银,往后遇到事,也可来王府寻人。”
他忽然如此好心,或许是为安抚我,又或许是他良心不安,做这些事也好抚平他心中愧疚,因为人是被他害死的。
我抬起猩红的眼看着他,“王妃呢?”
萧律面容疲惫。
“阿月,你没听红豆说吗,她活得累,走了也好。”
我问:“所以杀她的人,不必付出代价吗?”
萧律目光复杂的看着我。
“秦芳若给解药了,是红豆命薄,没能熬到解药见效。”
我失控大吼:“可是她把红豆打成这样,她给红豆吃毒药!没有她的毒药,红豆怎么会死!”
红豆并不是个本性坏的姑娘,也不是轻易自暴自弃的姑娘。
她哪怕再艰难,也有好好活着。
因我去沁苑救她一回,她甚至都敢为我挡在太子的人面前。
她到底有什么错?
萧律眉宇越拧越深。
“你冷静冷静。”
我眼前都模糊了,跌跌撞撞起身,向着他的方向。
“所以红豆就白白死了,她就这么白白死了?”
萧律几不可闻的叹了声。
“能用自己的命换一家子丰衣足食,她是愿意的。”
“今日死的是红豆,下一个呢!”
我穷追不舍的问:“是我吗?下一个死的会不会是我?”
萧律笃定道:“不会。”
“杀人不过瞬息的事,我若真死了,她能给我赔命吗?!”
我知道他不可能去追究秦芳若,可我不甘心,凭什么这样一个活生生的人没了,罪魁祸首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
我们的性命,只是他们的下酒菜吗?
萧律脸上流露出无奈神色,好似我的无理取闹叫他头痛得很。
“人死不能复生,你该想想,要护着你身边其他人,往后该怎么做。”
说完,他转而吩咐莲心:
“你好好劝劝景姑娘,该放下的事便放下。”
随即转身就走。
我呆怔在原地,麻木的看向莲心。
他的意思是,我从此以后得识趣,否则下一个就是莲心了。
下人们把红豆用被褥裹了抬出去,莲心追了几步,回过头来对上我目光,胡乱抹了把眼泪,哑声说:
“姑娘,红豆说你是个好人,她盼着你好好活的,不要在这事上追根究底了,她也从来没想过能得个公道。”
“她还说,当初是她自己选择走的这条路,不是姑娘的错,姑娘不要自责。”
我靠在墙边蹲下来,嗓子忽然很干涩,开口就疼。
“知道了。”
那丫头并不蠢,知道我的性子,竟然还留了这些话。
莲心靠着我,同我一块儿坐在地上。
我们都没有再说话,也没有继续哭,就这样坐着。
门窗都关得严严实实,也不知哪儿来的风,吹得脸颊僵冷发疼。
桌上的一根蜡烛却燃到底了,莲心站起来,去吹熄这根烛火,又往手炉里加了点儿碳,递给我。
“姑娘怕冷,拿着吧,别把自己冻伤了。”
我接过,干巴巴的说了声“谢”。
莲心回到我身边来,继续紧挨着我坐着。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传来鸡鸣声,我试着站起,双腿僵得动一下便疼。
莲心扶住我。
“姑娘,我们好好活吧。”
我“嗯”了声。
总得好好活下去,免得叫某些人没出手便称心如意了,那样我死不瞑目。
莲心又问:“我去叫膳房煮碗粥来?”
我揉了揉眼睛。
“你想吃什么,就让膳房做什么吧。”
估计她也没什么胃口。
但她强行对我扯出个笑容。
“好嘞。”
……
天亮后不久,秦芳若找上门来了。
她带的两个婢女拦住莲心,不让人回到院子里来。
秦芳若就静静在那站着旁观,脸上带着嫣然笑容。
她身周的婢女你一言我一语,刻薄得紧。
“这院子里昨晚死人了?”
“死的哪里是人,一条狗罢了。”
“莲心,你说是吗?”
“问你话呢!”
莲心脸涨得通红,低着头轻声说:“是。”
婢女们一阵哄堂大笑。
“她是狗,那你是什么啊?”
我听到动静,跑出去把莲心从地上拉起来,要把她带回院子里去。
那几个婢女反应很快,再次挡住我们的去路。
在我的身后,秦芳若故作惋惜道:“昨晚的解药没派上用场?那太可惜了,这丫头的命怎么这样薄。”
我将一口牙咬得生疼。
莲心拉一拉我的手,用眼神劝我忍耐。
我余光瞥见有位侍从跑得飞快,一溜烟的往萧律书房的方向跑去,那是奉命守着我一位侍卫。
我转过身,冷冷看着这位雍容华贵的王妃。
“你就这点本事吗,是谁让你不痛快的,你就没胆子冲着他去?”
秦芳若脸色一窒。
离她最近的婢女上前一步,斥责道:“放肆!你有没有规矩,跪下!”
莲心紧紧握着我的手,眼神里流露出恳求的神色。
这事儿在她看来,忍一忍也就暂时过去了,若是惹得太过,王妃的怒气必然撒在她头上。
可我已经想好今日再去求萧律最后一次,把莲心送出王府去,送到远一点的地方,或者送到福康公主的府上去,让她有个庇护。
总之,我决不允许她像红豆那样。
“你挺可怜的,”我对秦芳若道,“有这么好的出身,却只会像狗一样追着一个丫鬟不松口。”
秦芳若嘴角的弧度逐渐放平,眼神陡然凌厉。
她纤指隔空点了点我的额心。
“活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