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音机?这又是……他搞的什么把戏?”
伽拉泰亚猛然回头,死死盯着自动打开播放杂音的废旧收音机。
“伽拉?”
海伦娜不安唤道。
伽拉泰亚安抚拍拍她,快步走上前,企图把收音机砸碎。
伽拉泰亚孱弱的力气又给她上了一课,收音机没碎,伽拉泰亚险些摔倒。
恨恨拍打着无力的手臂,伽拉泰亚扭头看向收音机,忽然发现这台收音机压根就没有电池,电池仓内空空如也,只有一行用鲜红色的笔写下的求助——【 help me!】【帮帮我!】
如果不是签了协议,庄园主要求她无论在什么样的情况下都不能以真名称呼庄园主本人,伽拉泰亚真想不顾形象破口大骂——
奥尔菲斯你怎么还在骗我?说好的医院里面是安全的呢?鬼都闹得这么凶了,安全级别堪称你庄园大门没了是吧!
曾经,伽拉泰亚什么也不信。可自从她接到庄园主的邀请,提前来到庄园后,伽拉泰亚不得不承认,这世上还是有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的。
明明,本场的实验只有一位惩罚执行人啊,出什么岔子了?
伽拉泰亚冷汗都下来,回头看眼海伦娜。
“让我想想,实在不行,我们就跟在奥尔菲斯身边……”
伽拉泰亚思考着,刚抬起脚。
她耳朵一动,捕捉到了楼下的动静——凌乱且无序的脚步声,非常近,已经在上楼了。
伽拉泰亚快步走到救护床前,拉起海伦娜,小声道:“有人上来了,我们躲躲。”
医院的二楼也是弯形闭合走廊,救护床与收音机的房间在最中央,左右各有两个门进出。
根据声音传来的方向,伽拉泰亚知道她们从左侧楼梯上来,必然是进左门。
她便带着海伦娜,悄悄躲到右门板子外,正好卡着弯形走廊的视野。
值得一提的是,医院内部经过这么多年,废墟与老旧的设施随处可见。右门板后不远处,便有一个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砸开的大坑,直通一楼。
一般人只要远远看见,必定绕着走,生怕一个失足摔下去。
板后藏身处离坑还有段距离,伽拉泰亚断定这里最安全。
她屏住呼吸,静静等待着。三道身影出现在了另一侧,踏进二楼房间。
上来的人,自然是爱丽丝与小情侣。爱丽丝没有隐藏自己的脚步声,也不必隐藏。
因为埃米尔跟在她后面,那条伤腿在地上拖动的声音格外大。
看着埃米尔意识清醒地自己走动,伽拉泰亚瞳孔一缩,心头涌起了后悔。
艾达好说,那点无意识的痛吟动静,她有的是法子糊弄海伦娜。海伦娜无知无觉吃下的药也会放大她的不安与联想,好骗的很。
但埃米尔,可是伽拉泰亚盖章说死透了的。
胡诌一时爽,圆谎火葬场。
之前在艾达提出分开时,伽拉泰亚那么快同意,也是怕和小情侣待久了导致海伦娜发现不对。
她本来笃定再遇到埃米尔已经在药物和精神压力的双重作用下疯了。伽拉泰亚完全可以骗海伦娜说埃米尔是陌生的,无理智的惩罚执行人。
谁能想到埃米尔居然清醒到现在?
害怕海伦娜听到不该听的动静,她不假思索抬起手,捂住海伦娜的耳朵。
海伦娜不解,伽拉泰亚直接捏捏她手心,示意她保持安静就好。
爱丽丝并不知道板子后面还蹲着两位少女。她将艾达轻轻放在救护床上,在房间转了几圈。
埃米尔道:“收音机……很吵。”
爱丽丝自然也听到了噪音牌收音机的动静。
但是她干脆就当没听到,指挥着埃米尔道:“你,不用去管那个声音。我这里有水和压缩饼干。你们小情侣自己解决吃饭问题。我建议你把压缩饼干弄成糊糊状,再给她喂点水。有吃有喝,她才能更快恢复。”
埃米尔点点头,伸出双手,接过爱丽丝扔过来的饼干与水。
爱丽丝搜查的很仔细,似乎是因为地板大洞,她唯独没有搜板后那块小地方。
埃米尔忙碌完毕,伤腿难支,坐在救护床边的地上,手则摸着床边。
铁制的床板边细节在眼前放大,在灰尘和划痕之下,那里隐隐约约有着一个字母——【m】。
埃米尔忽然道:“我好像来过这里。”
爱丽丝头也没抬,道:“这里还治疯病?拿什么治?圣水吗?”
“手术。”
埃米尔呆呆道,
“好像我之前就是躺在这张床上,听艾达隔着屏风跟人交谈。那个人说把我的脑袋打开,割掉一部分的脑子,就不会再发病了。”
爱丽丝终于停下了自己翻找的动作,用手撑着下巴回忆片刻,说:“前额叶切除术是吧。发明这种方法的医生因为帮助病人们变得安静下来而登上了报纸,听说有人提议把诺贝尔奖颁给他。”
“这种手术历史悠远,早在19世纪中期就有记录,风险不算大。”
“是的。”
埃米尔慢慢攥着艾达的一根手指,低声道,
“我听到艾达跟他吵,那个医生在吼什么——“正是因为你是梅斯默家的人,我们不会用他进行实验,你尽管放心。如果你实在不信任我们,那你就带他离开,自己去执行手术吧”。”
埃米尔小声道:“艾达本来已经妥协,手术日期也安排好。但只过了一两天,她突然把我摇醒,说要离开医院。艾达永远不会伤害我,所以我点头,就像离开疯人院一样,和她又一次从医院里越狱了。”
“那天艾达很害怕的样子,她跑得很快,仿佛医院里面有魔鬼在诞生。很少看到艾达那样,所以我记得,看到这个“m”标记就想起来了。”
“m标记?”
爱丽丝眼神一凝,反身靠近,学着埃米尔的样子,半蹲着研究救护床边缘。
“m…梅斯默?”
“梅斯默家族投资过这家医院?不对,梅斯默家族参与了这家医院接诊病人的过程!”
回想起艾达在看到【圣心医院】时难看的脸色,还有她吞吞吐吐分享的那些情报。
爱丽丝仿佛在迷雾中抓到了一颗准确的线头,串联起了艾达遭遇到的事。
“艾达,离开梅斯默家族有多久了?”
爱丽丝问。
埃米尔认真想了想,还扳着手指头在算:“艾达是在疯人院里遇见我的。那里很坏,待在那里很痛,所以她带着我离开了那,也因此和家里人大吵了一架,辞去了家里的工作,再也不来往。”
“离开医院后,艾达给我买过一次大!蛋糕,说庆祝我的…出生日子。蛋糕很甜,好吃,还想吃,艾达说只有生日才能吃,但还是给过我小小的蛋糕……”
埃米尔颠三倒四的讲述,让爱丽丝判断他们离开疯人院私奔,导致艾达与梅斯默家族断绝往来的日子,至少有一年多的时间了。
“艾达之前和家人关系好吗?她在疯人院的时候跟你说过什么关于梅斯默家族的事吗?”
艾达本人指望不上,爱丽丝只能追问埃米尔。
还好,问埃米尔其他,他不一定记得,但问艾达相关,埃米尔记忆力不错。
埃米尔有些难过:“不好,不好。艾达很善良,但她父亲很坏。我被卖到斗兽场,要饿死,小艾达给我吃的,被她父亲训斥了。”
“后来,我脑子痛,他们说我疯了,把我送进疯人院。好多人在里面,被电,被打,捆在床上,叫都叫不出来。艾达看到,哭了,为他们诊治。艾达发现里面有我,说要去求她父亲,第二天,艾达脸上是红的,肿的。”
埃米尔认真道:“艾达没有其他办法,才带上我,逃走。她和她父亲关系,不好。她父亲,很冷漠,骂她,该死。”
爱丽丝听罢,叹息一声。她伸手虚虚抚摸着艾达头上包好的伤口,道:“你在梅斯默家族里看到了什么,才会和血亲闹到如此地步?也让他们,如此果决的放弃你?”
艾达参加庄园游戏的原因,是为了治好埃米尔的疯病。然而她被欺骗过来后,埃米尔腿部中枪无缘胜利,伽拉泰亚引诱着海伦娜对拖着伤员的艾达下手,一招一式皆是杀机。
为什么呢?同为以工作的名义邀请的对象,伽拉泰亚知道许多内幕,艾达却稀里糊涂走上绝路。
因为这张地图,是【圣心医院】啊。
艾达看到医院大门徐徐朝她张开时,想到的究竟是游戏的胜利,还是那个她怎么也逃不走的庞大家族,已经决意把她这个叛徒埋葬?
“你在废墟的举动太慌张,是因为你知道自己中计了吧。”
“你会怨恨骗你过来的人,还是怨恨放弃你,自始至终都不回头的父亲?”
爱丽丝的问题无人回答,消散在二楼病房内。
艾达紧紧闭着眼睛,眼角落下一滴泪。
拍拍埃米尔的肩,爱丽丝环顾四周,顺着窗户看到不远处的那尊圣母像,感叹:“在圣母的眼皮底下制造第二座疯人院,这些贵族也不怕天打雷劈。”
话刚开口,爱丽丝自己都没忍住,笑出声。
她的感叹,可是把奥尔菲斯都骂进去了。
“这里的冤魂怨恨一个梅斯默就够了。”
爱丽丝扶正收音机,拍拍收音机的金属外壳,
“冤有头,债有主。我说,今夜医院将会无人失踪,可不能怪到我哥头上哦。”
爱丽丝抬起头,看向木板背后,笑意盈盈——
“好了,与其捂着她的耳朵战战兢兢,不如想想,要不要跟我合作?”
“伽拉泰亚。”